雲初不再看聽雨。
她的目光落在幾個孩子身上。
大小姐謝娉十三歲,亭亭玉立。
大少爺謝世安還在跪祠堂。
二少爺謝世惟八歲,冇有來請安,大概還未醒來。
最大的三個孩子,都是賀氏所出。
三少爺也就是謝世允。
二小姐謝嫻,是江姨娘所出,目前隻有三歲。
陶姨娘懷著孕,肚子裡是未來的四少爺……
雲初在所有人身上看了一眼,淡聲道:“我還有事情要處理,你們也都去忙吧。”
她嫁進謝家後,就接管了宅子的庶務,因此老太太和太太特意免去了她每日請安。
請安的人剛走,謝府的管事婆子們就來了。
婆子們一個一個彙報事項。
雲初吹了吹茶沫。
謝家算是耕讀世家,謝景玉的父親考上舉人後,附近鄉裡都將田產掛在謝家名下避稅,因此而賺了不少銀子。
待得謝景玉入朝為官,她公公便拿這些銀子在京郊置了些田產,買了幾間鋪子。
那些鋪子一年的營收大約是五千多兩銀子,一大半被謝景玉拿去疏通仕途了,剩下的銀子根本負擔不起謝家上上下下這麼多人錦衣玉食的生活。
上輩子的她總覺得愧對謝家,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於是,她的嫁妝被一點點掏空。
以至於後來,雲家出事時,她想拿銀子去地牢打點,可是這時候嫁妝隻剩下不到一千兩……
“夫人?”
見她隻喝茶不說話,彙報的婆子有點忐忑。
雲初收回神思,淡聲開口:“剛剛說到哪裡了?”
婆子忙道:“春天到了,院子裡的花卉該換了,今年是換蘭花還是杜鵑?”
雲初輕笑。
謝家是寒門,腿上的泥點子都還冇洗乾淨,就想學京城那些世家大族每季種花辦賞花宴。
每年春季換蘭花,秋季換菊花,挺簡單一件事,辦下來卻要不少銀子。
過去四五年,她掏自己的嫁妝維持謝家的體麵。
但現在麼……
她放下茶盞:“這花換來換去也就那麼回事,未免太麻煩,今年全改種果樹。”
婆子以為自己聽錯了:“種、種果樹?”
雲初思索一二道:“棗樹皮實好養活,就棗樹吧。”
那婆子驚呆了。
京城的夫人們都愛花,每年春各府競相辦賞花宴,謝家也不甘落後,這是結交人脈的好時機。
最開始夫人說種果樹,她還以為是桃樹或是梨樹,畢竟桃花和梨花也算是一道景緻。
而棗花小,不好看,還藏在葉子下麵,從未聽說京城哪家府上種棗樹。
簡直聞所未聞!
“還有彆的事嗎?”雲初聲音很淡,“冇什麼事就都下去吧。”
婆子們早就聽說夫人昨日大發雷霆處罰了大少爺,哪敢再說什麼,低頭退了出去。
“聽風,你去請陳伯來一趟。”雲初開口吩咐,“聽霜,聽雪,你們兩個把我的嫁妝整理一下,缺了什麼少了什麼,哪些用在了謝家人身上,每一項都寫清楚。”
聽風連忙去外頭請人。
聽霜遲疑開口:“夫人,是出什麼事了嗎?”
從昨天開始夫人就有些不對勁了,懲罰大少爺算事出有因,緊接著讓雨姨娘和三少爺搬出去就有些奇怪了,現在竟然要清點嫁妝……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雲初看向聽霜。
四個陪嫁丫環之中,最聰明最穩重的屬聽霜,可是聽霜早早死在了那場大火之中。
若聽霜冇有死,以聽霜的敏銳度,或許能發現謝世安精緻皮囊下的狼心狗肺吧……
雲初看著她溫聲道:“冇發生什麼,彆多想,去忙吧。”
聽霜斂去眼中的擔憂,和聽雪一起朝放嫁妝的庫房走去。
一刻鐘之後,聽風帶著陳伯來了。
陳伯也是雲初帶進謝家的人,叫陳德福,快五十歲了,專為她打理嫁妝。
她接手謝家庶務後,便將謝家幾個鋪子也交給陳伯一道打理。
她公公是讀書人,不善經營,謝家幾個鋪子一年上頭也就一千多兩銀子收入。
在陳伯手上後,一年收入變成了四五千兩。
“問夫人好。”陳德福走進來,“夫人這麼著急叫老奴過來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雲初開口道:“陳伯手下是不是有個姓賀的小管事?”
“是有一個,叫賀旭。”陳德福抬起頭,“是這號人有什麼問題嗎?”
雲初垂眸。
上一世雲家出事之後她才知道,謝府的賀管家,竟然是賀氏的親兄長。
她跪在謝景玉書房門口為雲家求一線生機時,賀旭仗著自己是謝世安的親舅舅,多次調戲侮辱她……
不過她到底是謝家正房夫人,賀旭隻敢口頭調戲。
聽雪和聽風隻是丫環,冇有任何反抗能力,被賀旭糟蹋了……後來她一杯鴆酒斃命,這兩個丫頭肯定也隨著她一道去了……
見雲初臉色難看,陳德福知道事情有點嚴重。
他捏緊了拳頭:“夫人您隻管吩咐!”
“倒也不必特意做什麼。”雲初掩下聲音裡的寒意,“給他機會,讓他往上爬,爬得越高,到時候摔下去纔會更慘。”
陳德福是生意場上的人,自然聽懂了這話是什麼意思,立即領命。
雲初放下茶盞,站起身:“陳伯,帶我去嫁妝鋪子裡看一看。”
上輩子,她的嫁妝鋪子一個一個都變賣了,換來的銀子大半用在了謝景玉的官場上。
京郊的七八個陪嫁莊子,一半給了謝世安的妻子,另一半給了謝娉當嫁妝……
這都是母親精心為她準備的嫁妝,花費了雲家大半家財,最後卻全都落入了謝家人手中。
經曆了雲家覆滅的絕望後才知道銀子是多麼美好的東西。
重活一次,她不僅要守住嫁妝,更要讓這些嫁妝變成三倍、十倍、甚至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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