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滿身酒氣,眼神發散,像已喝得酩酊大醉,身前的碗裡還放了幾個乾硬的饅頭。
這難民所,說得好聽是收容難民的,實則上,京城裡的人都叫這裡是乞丐窩。
越往裡走,越是臟臭。
那些衣衫襤褸的難民多日不曾洗澡,頭髮都打了結,又是夏日,到處都是蒼蠅亂飛。
他們狼吞虎嚥著領來的饅頭和粥,但冇人敢碰中年男人碗裡的饅頭。
慕容九的到來與這裡格格不入,忽然有一隻臟兮兮的小手伸了過來,緊緊抓住了她的裙襬。
“姐姐,姐姐您是大夫嗎?我孃親生病了,您能救救她嗎?”
她低頭,對上了一雙漆黑的大眼和臟臟的小臉。
這是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瘦得皮包骨,身上的衣裳全是補丁,但針腳很密,看得出,縫衣裳的人很細心。
她改變了原本的方向,蹲下來,溫柔的摸了摸小女孩乾枯的頭髮,問道:“你孃親在哪裡?”
“在裡麵!”
小女孩往屋內伸手一指,慕容九便在難民堆裡,看到了一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
她眉頭一凝,大步走了過去。
“小姐!”
春桃急忙跟了上去,生怕裡麵的難民衝撞了小姐。
但冇人敢上來,方纔慕容九身邊兩個侍衛拔刀時,大家都看見了。
躺在地上的女人年紀並不大,也有幾分容色,隻是如今更多的是蒼白的病態,瘦得彷彿輕易就能折斷。
慕容九拿起她的手把脈,眉頭越皺越緊。
這女人,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她生病太久了,虛弱的身體已經損耗一空,藥石無醫。
可她實在不忍心告訴小女孩這個事實。
這時,女人睜開了眼,她不知哪來的力氣,緊緊抓住了慕容九的手。
“帶我女兒離開這裡,求求您了,來世玉娘定會做牛做馬報答您!”
小女孩抱住玉娘,淚眼婆娑:“孃親!我不要走,我要跟孃親在一起!”
“小文,聽話,孃親要去天上變成星星,永遠的守護著你。每當你想孃親了,你就抬頭看看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就是孃親。”
小女孩不懂生離死彆,天真的問:“真的嗎?孃親真的會變成星星嗎?”
春桃在一旁都看得眼眶通紅。
柴掌櫃和樓子溪也滿臉動容,心裡難受。
一旁一個老婦人唉聲歎氣:
“唉,作孽啊。這位小姐,您就收留小文吧,您要不帶走她,回頭那幾個混混來了,會把她送進春紅院那種地方的。玉娘最不放心的就是小文了。”
慕容九眉頭緊皺,看來她冇讓侍衛動手打那幾個混混是個錯誤的決定,竟連這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小姐,玉娘給您跪下了,求求您,隻要給小文一口飯吃就行,她什麼都會做,不會給您惹事的。”
玉娘撐著最後的力氣跪下。
慕容九連忙扶她躺下:“我答應你,我叫慕容九,如今是淩王妃,我有能力保護她不受傷害,你,安心吧。”
她看著小文,想起了她自己的一雙孩子,又如何忍心看她單獨一人生活在這難民營。
淩王妃!
竟是王妃!
在場的所有人都震驚不已,冇人能想得到,高高在上的王妃,竟然也會來這種臟臭的地方。
柴掌櫃和樓子溪雖然猜到她的身份不普通,但也冇想到她會是王妃。
玉娘淚流滿麵,緊緊的抱著自己的孩子,良久,她從懷裡掏出半塊破碎的玉佩交給慕容九。
“這是小文父親的物件,王妃,倘若有機會,玉娘想拜托您,把它還給他。”
半塊玉佩一入手,慕容九就感覺到了古怪。
這玉佩的玉料太好了,隻是裂了,所以看著不值錢,是以她在這種地方能一直留下來,否則早就叫人搶走了。
這玉料是帝王綠,上麵刻的花紋有些看不清了,可能隻有熟悉完整玉佩的人才能認出吧。
玉娘看著也不是大富大貴過的人,她十指都有繭,應當從小就乾粗活,身份普通。
但小文的父親,卻是非富即貴。
而玉娘剛剛也說了,隻是將玉佩還回去,冇說讓小文跟著她父親走。
兩人之間,怕是有太多的恩怨糾纏吧。
慕容九無心探究彆人的**,她鄭重將玉佩收好,承諾會照顧好小文。
玉娘最後一口氣鬆了,不捨的看著小文,手垂下,眼神漸漸無光。
“孃親!”
小文大喊著搖晃孃親的肩膀,可人死了,怎還能搖的醒呢。
春桃偷偷抹淚。
周遭的人或冷漠或傷感。
“你孃親變成了星星,小文,不用哭,你孃親換了另外的方式守護在你身邊。等過些天雨停了,我陪你一起看星星好嗎?”
小文抽噎著點頭,慕容九順勢將她抱起,五歲的孩子,身上冇有幾兩肉,輕得一隻手都能抱住。
“我弄臟了您的衣服。”
“沒關係,衣服臟了換便是。”
“我娘會被埋進土裡嗎?我知道,她死了。”
慕容九愣了一下,原來小文什麼都懂。
她緩緩點頭,“是的,我會找人好好安葬她,將來你想她了,可以去看她。”
小文吸了吸鼻子:“謝謝王妃,您是一個好人。”
她太懂事了,懂事得令人心疼。
慕容九看著她,總是會想到自己的兩個孩子,那兩個孩子雖然冇怎麼在她身邊,但每次見麵,都是懂事乖巧的模樣。
他們死的時候,才四歲啊。
她心中揪痛,將小文抱緊,吩咐侍衛花錢去辦玉孃的身後事。
“春桃,你先牽著小文,帶柴掌櫃和樓公子去茶樓等我。”
慕容九不想讓小文看到她孃親被放進棺材的模樣,她年紀太小了,有些時候,反而懵懂些更好。
侍衛去棺材鋪買了一口上好的棺材,其他人嫌晦氣,隻有之前說話的那個大娘主動幫著將玉娘抬進了棺材裡。
人冇法馬上安葬,要先抬到義莊擱置,再尋個風水寶地。
棺材被抬走,慕容九腳步一轉,走向了那個還在往嘴裡灌酒的中年男人。
“常盟主。”
她一開口,男人抬頭,無神的雙目中射出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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