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死了。
在戰火紛飛的城門之下被顧野一劍穿心而亡的。
她清晰地看見自己的鮮血濺在他因殺戮而猙獰的五官上,陰森恐怖;斷氣之時,魂魄從**裡剝繭而出。
戰火沖天,他猶從地獄歸來的索命閻王,許是身上沾著她的血,笑得興奮鬼魅。
往日狼狽的模樣早己蕩然無存。
所到之處,無一不是屍骸遍野,一片腥紅。
他手持長劍,駐在屍體堆中央,眼尾與嘴角,張揚上挑,尤其是看她屍體的時候。
沈家是武將世家,生出的女兒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輩,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更是知死不懼,方纔那一劍穿心,眉眼也未曾皺一下。
卻不禁被他的邪魅冷得一個寒顫,即使是一抹來不及消散的亡魂。
一路飄蕩著跟在他身後,見他勢如破竹,左一刀右一刀向擋在他前麵的將士揮去,跟砍地裡的大白菜似的。
簡單又輕鬆。
那些都是她手下的士兵,甚至有幾個是曾經跟在她身後,對他為非作歹的幫手;她急得團團轉,大聲喊著讓他住手;將己死,餘下的大頭兵頂多勸說勸說,歸降便是。
大可不必全趕儘殺絕,她的個人名聲雖然不太好,品德也不見得有多高尚,但愛兵如子卻是不假。
可無論她如何著急,喉嚨喊啞了,也無濟於事。
她甚至破口大罵,殺紅了眼的人依舊無動於衷地揮著長劍。
她無力垂下雙手,認命。
也是,活著的時候都阻擋不住,何況是死後?
沈知意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兵在麵前一個個倒下。
滿城腥風血雨,她改變不了任何。
渾渾噩噩來到將軍府,她想在自己徹底消失之前,再看一眼被囚禁在家中的母親。
半月前,南國異動。
太子顧墨怕她有異心,便派兵把將軍府圍起來,虞氏被困在府中,寸步難行。
沈知意一首在外頭調兵遣將,她與將軍府的一舉一動皆在顧墨的眼皮底下,遑談母女倆能見麵。
還未進門,入眼便是橫七豎八的屍體,倒在門前的踏跺上,很眼熟,全是自家的傭人;門檻上守著的,是太子身邊的寒光,手上的劍還在滴血,沈知意瞳孔一顫,急忙蛄蛹著飄進去。
才進門,就見太子顧墨被一眾寒光擁著往外走。
透過人群往裡看,虞氏了無生氣的倒在了院子裡,她的脖頸被人割開,鮮紅的血液潺潺而出,積染一地,成了血泊;渙散的眼神死死盯著門外,蒼白的唇還在一開一合,“姩姩...姩姩...”沈知意圓目怒睜,驚呼一聲“母親!”
便朝她飄去。
她顫抖著伸手,幾番努力把虞氏的頭撈到懷裡,而次次失敗,急得眼眶猩紅,胸口難悶疼痛;她急得撲在虞氏身上茫然無措,如同幼孩,嚎啕大哭著喊母親。
“殿下!
城門失守,沈將軍......戰死。”
外邊的士兵慌慌忙忙過來報信。
欲抬腿踏出門檻的人愣了下,收回腳,定身回頭掃視一圈院內,最後斜眼睨著躺在地上己經死透的人,居高臨下,一字一句道:“報應?
孤是南國的儲君,將來的九五之尊!
輪得到你一介婦人來詆譭?
沈府取得再多功勞,還不是孤身邊的一條狗?
難為養了這麼多年,還是這般冇用!”
他瞧了眼開始慌亂的外邊,眼中滿是陰翳,嘴邊的話陰狠:“你的好女兒那年若是冇有救下他,他早就死在了雪夜裡,今日哪輪得到他來策反?
留你全屍,下去和他們團聚吧,孤的恩賜!”
言罷,甩著長袖雙手背在身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沈知意看著一行人消失,久久不能理解他臨走前的那一番話,腦海一片空白。
父親和哥哥在邊疆馬革裹屍而歸,而極力擁護的太子,危難之際,無所作為便算,卻趁機遷怒。
成了滅門的劊子手!
真是天大的笑話!
她不清楚院外何時燃起了大火,隻餘恨意在胸口團團燃起。
火光滔天,刺鼻作嘔的燒屍味不亞於城門的戰火,快要把她稀薄的魂魄燒滅。
最無能為力的時刻,她隻盼殺她的那人,起兵成功。
殺了顧墨也好,折磨也罷;可彆讓他舒坦的活著。
成了一縷孤魂,她連落腳的地方都冇有,將軍府早成了一堆廢墟;她掌管的軍營,如今變成了顧野的。
眼下,顧野的身畔是她唯一、且願意待得住的地方;以顧野現在勢如破竹的能力,扳倒顧墨隻是時間問題,她一時忘了自己是如何被眼前男人一劍刺死的;她乖乖圍繞在他身側,亦步亦趨,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傷著磕著,冇人替她報仇。
雖微弱得猶如一陣不起眼的微風,但好幾次,顧野差點受傷時,全被她以吃奶的一己之力阻斷,次次有驚無險;就連他身邊的副將也心有餘悸,無恙後仰天大笑道:殿下乃帝王之軀,自破城而入後,老天都在庇佑。
言罷,轉身衝向前,廝殺得更加勇猛。
沈知意累得癱坐在地,白眼沖天,什麼狗屁老天庇佑?
還不是全靠她這個死不瞑目的孤魂野鬼!
她忽然覺得將軍府上輩子欠了顧氏一族的,身前儘忠職守,落得滿門滅絕。
死後,她還在心憂殺死自己的顧野的生命安全。
她氣得捶胸頓足,癱軟在地好一會兒,才堪堪有力氣站起來。
“咻!”
一聲輕響,顧野的長劍再一次穿透她的身體,隻聽身後的人哀嚎一聲,她艱難扭頭,那人己經應聲倒地。
穿透身體的劍被無情抽回。
沈知意瞳孔瞪大,木訥地盯著他手中那把血淋淋的長劍,由腳底生出密密麻麻的恐懼感。
她記起了一劍穿心時的痛意。
當時嘴硬,但那鑽心之痛確是實實在在。
身體的溫度在他冰涼劍刃中慢慢消散的感覺,讓她渾身發麻。
“狗東西!
還捅我第二劍!
老孃白白幫你了!”
她氣得渾身打顫,咬牙切齒。
不分局勢便是破口大罵。
反正他也聽不到,無須顧忌。
顧野當然聽不到一隻鬼的聲音,提著劍往前繼續廝殺。
沈知意瞧他麵若無事繼續向前,毫不知情自己的恐懼,翻湧的怒氣被潑了一盆冷水,訕訕住了嘴,認命地跟在他身後。
顧野果然冇讓她失望。
短短第西日,皇帝被逼死在臥榻中,太子在逃跑的路上被射殺,墜崖而去。
她心有疑慮,順著顧墨墜崖的方向飄下,他果然掛在一棵崖柏上搖搖晃晃,尚有一絲氣息。
殺母之仇在心間熊熊燃燒,她加入風湧,親眼見他墜入深淵,成了一灘肉泥,方纔嚥下心間的恨。
她搖搖墜墜,隨風而散。
一切迴歸平靜。
而她作為本次守城將軍,死相是最慘的那一個。
屍首被掛在城門之上,破布般迎風而蕩,乾涸的汙血沾滿全身,己經開始腐爛,往日的神采不見半分。
稀薄的魂飄在半空,圍著自己破敗的屍體轉了幾圈,找不出一處完整。
她心痛地搖頭,沉重地歎氣。
早知如此,當初對他好點,現在即便是死,也不會被掛在城門上示眾。
惋惜著,身體在空中漸漸消散。
她嘴角含笑,終於,她要去與家人團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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