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四,天晴方好。這天,於林家來說,是個好日子,於楊宜又何嘗不是?
楊宜早早地便開始做準備,在丫環們的幫助下,她很快便拾掇妥當。她站在銅鏡前仔細端詳自個兒,淡藍煙紗碧霞羅,逶迤拖地淺紫百花曳地裙,身披金絲薄煙翠綠紗,好一個端莊秀麗的美人兒。
楊宜在鏡中看了看,眉頭皺了皺,這身配上這金絲薄煙翠綠紗,太過張揚了,於是她脫下那金絲薄煙翠綠紗,對春雪說,“把那條屺羅翠軟紗披帛拿給我。”
換上後,看起來果然好了許多,不會太素,也不會過於張揚,不似剛纔太過氣勢淩人,顯得柔和許多。楊宜滿意地點點頭。
“走吧。”
童林兩家離得近,不用坐馬車,可軟轎還是要坐的。
楊宜到時,林府已經很熱鬨了。楊宜讓冬梅將帖子及準備好的禮物交給候在一旁的管事,便有人領著她們到了大廳。
抓週禮尚未開始,廳內已經站了許多人,她們或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塊聊著天兒,或單獨尋了個座位靜靜地品茶。楊宜來到林夫人那,見孫夫人已經到了,兩人正有說有笑呢。楊宜上前給林夫人道了喜,便被她拉著在一旁不許走了。
楊宜從善如流地留了下來,整個大廳,她就與兩人較熟一些,這也是最好不過的主意了。畢竟她們身份擺在那呢,她急巴巴地趕上去與彆人交談,顯得太過急切,未免叫人看輕。倒不如等在此處。
她今兒的目的,就是來露個臉,偶爾說上幾句,叫人大致瞭解她的性子便算完了。之後便等著就好了,自會有性情相投之人遞帖子拜訪或邀約,屆時,她再細細篩選可交之人。當然,不同品性,得區彆對待。
林夫人拉著楊宜的手,上下一番打量後,笑道,“你以前啊,就是穿得太素了,你今兒這身衣裳好,整個人的韻味都襯出來了。往後還得這麼穿纔好,年紀輕輕的,就得穿得俏一點,雨梅,你說是不是?”
孫夫人讚同地點頭。
“嗬嗬,那我以後便都這麼穿罷,屆時你們不要被我耀花了眼就好。”
楊宜她們這邊正說著閒話逗趣呢,就見一位身穿一襲大紅團花圓領緊袖缺胯袍,氣勢外放的婦人,在四五個婦人的簇擁下朝林夫人這邊走來。
“那位是?”楊宜看著走過來的裴夫人,輕聲問道。
孫夫人看了一眼,道,“這是欽州知府裴敬之妻裴夫人。”
楊宜瞭解地點點頭,欽州城內唯二的從四品官員之妻啊,難怪如此張揚。
裴夫人走近後,皮笑肉不笑地道,“林夫人可真仁慈大度,一個庶子的抓週宴也辦得如此隆重,真真叫人羨慕。我瞧著,怕是嫡子也不過如此吧?”
此話一出,眾人都麵麵相覷,相繼噤聲。裴夫人與林夫人如此明顯的不對付,怎不叫她們心驚。大神打架,她們這些小人物還是噤聲比較好,省得被戰火殃及。
明眼人都知道,這抓週宴就是一個藉口而已,一個林夫人插足欽州夫人交際圈需要的藉口。偏她裝作不知道,還故意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前說了出來。
林夫人淡淡一笑,“裴夫人哪裡的話,如今寧哥兒是抱在我跟前養著的,自然不是一般庶子能比的。”
“那倒是小公子的福氣了。”
裴夫人在林夫人左右掃視了一眼,見到楊宜,她眼珠子一轉,道,“說起來,這小公子的生母王姨娘和童家還有段淵源呢。林夫人何不把王姨娘請出來見見以前的主子?哦,我倒忘了,童二夫人那會還不是主子呢。不過不妨,童大人一向以林大人馬首是瞻,你們童林兩家關係親近得很,料想林夫人不會拒絕纔是。”裴夫人說完,捂著嘴直笑。
林夫人的臉色很難看,林家的妾給童二夫人行禮,成什麼樣子?
楊宜的臉色也不是很好,她這話同時也暗示了童二爺家門風不正,自家是丫環當了主母就罷了,丫環裡還出來一位給林大人當了姨娘。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童家的婢女全是有心思上位的呢。
裴夫人這話如同一巴掌扇了兩家人一記耳光,真夠狠的。
與裴夫人交好的幾位紛紛跳出來給她撐場子,低頭耳語不斷。
本來不明白的人聽到這話就跟貓抓似的好奇不已,礙於上頭的幾人纔沒動作的,現在看到有人交頭接耳,哪裡還按捺得住?自是紛紛四處打聽原委了。
“以前的主子?”
“怎麼回事呀這是?”
“這王姨娘啊,啥,你不知道王姨娘?就是今天捉周宴的小公子的生母啊,明白了吧?她原是童二爺家的家生子呢,後來不知怎的,就成了林大人家的通房了,如今一舉得男,被抬舉成了妾。”
“不是吧,這童二夫人竟是個丫環出身?真是太叫人吃驚了。”
見兩人臉色難堪,裴夫人甩了甩手帕,又加了一把火,臉上故作驚訝地道,“林夫人,你該不會連這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應吧?”
林夫人看著裴夫人那張滿是笑意的臉,真恨不得上前給她抓撓兩下!
看著林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裴夫人隻覺得一陣痛快。她家大人也是從四品,彆人怕林家,她可不怕!
也難怪裴夫人要找兩家的麻煩了,實在是裴林兩家不對付,加上童豁然又是林煥之得力乾將,這會正好,一鍋踹了。便是不能一鍋踹,也噁心噁心他們。如今童林兩家之事擺在這,她哪裡會肯放過?本來呢,他們裴家來欽州紮根早,在欽州就他們裴家一家獨大,可一道聖旨下來,權力活活被林家分去了五六分,裴家如何不氣?
見一個個都不吭聲,其實她們是想吭聲也冇辦法,兩位夫人的份量擺在那呢。想做和事佬,也得掂掂自個的斤兩不是?而那些夠份量的,又有自個兒的考量,不想過早地表態,而且這話,不好接呀。
楊宜歎了口氣,有時候呀,該上的時候還是得上,硬著頭皮也得上,誰讓自家二爺在人手底下做事呢,何況此事還牽扯到他們童家了。
好一會,楊宜才放下手中的茶杯,拿出帕子仔細地抹了抹嘴,才慢條斯理地道,“裴夫人,此話不妥。不說王家幾年前就全家脫藉而出,早已不是我童府的奴才。就算是,一個妾而已,見不見有什麼所謂?妾與通房,我們在座的,哪家後院裡冇幾個?叫王姨娘上來,那是白白抬舉了她。咱們這些堂堂的夫人,今兒可不是巴巴來看一個妾的。要真是這樣也太掉份兒了,你們說是不是?”說完,楊宜朝林夫人那邊瞧了一眼。
好些人紛紛點頭,是呀,也不看這是什麼場合,也是那些個上不得檯麵的東西能來的地方?
眾人後院裡哪能冇有幾個通房姨孃的,楊宜這話可是說到她們心坎裡了,本來就極不待見那些人。如今這麼正式的場合,她們可不想被噁心到。
林夫人是何其通透的人,隻不過剛纔一時被裴夫人先發製人氣到了,這時她隻一會就領略了楊宜的意思,當下笑道,“童夫人說的是,裴夫人,若您實在想見王姨娘,我讓人把她叫上來,不過勞煩您移步偏廳了。”
好好的算盤被楊宜打了個亂,裴夫人那個氣啊,她真冇想到楊宜那張嘴這麼利,一下子就扭轉了局勢。不過,她可不是那麼容易被打倒的,
“楊夫人此話說得極對,不過,此話楊夫人來說,未免顯得太過無情了些,畢竟你與王姨娘也有幾年的交情了吧?”
楊宜前麵雖然駁了她,卻仍留了幾分薄麵,未把話說絕,此刻見她如此得寸進尺不依不饒的,也惱了。反正她家二爺說過了,欽州知府和他們不對盤,自己不必顧忌爺們那邊,自是可以隨心所欲。
楊宜輕輕哼了一下,“裴夫人知道的倒清楚,我竟不知道我與那王姨娘有幾年交情呢。想不到裴夫人有如此神通,遠在雲州的小事都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嗬嗬,我不過是聽聞了幾句傳言罷了。”
“是嗎?看夫人說得頭頭是道的樣子,不像是傳言那麼模糊啊,莫非是王姨孃親自相告的?若是這樣,那這一切就說得通了,難怪裴夫人要替王姨娘不平呢,原來,裴夫人與王姨娘交情甚篤啊。”與一個下人有交情,你堂堂知府夫人也好意思?
裴夫人惱怒地將手中的帕子擰了又擰,她真冇想到楊宜如此無恥,竟然倒打一耙,將她與那姓王的低賤下人扯到一塊。
“哼,童夫人這倒打一耙的本事可不小。”
“哪裡,不過是耍耍嘴皮子取樂大家罷了。我生性怕生,不如裴夫人的隨和,初次登門就如此大方地把彆人家當成自己家一般,不似我這般小家子氣,連吃個茶都要主人客氣好幾回。大家可不要學我纔好。”
此話的意思,在場的都聽得出來,說裴夫人的手伸得太長,管事都管到彆人家裡去了。
有些個夫人一時崩不住,笑了出來,忙用帕子掩飾一二。
裴夫人橫了一眼那幾個帶頭笑的,冷著臉道,“哼,我也是一片好意,既然人家不領情,那便算了。”說完,扭著屁股到一旁坐著去了。
“好妹妹,今兒多虧了你了。”林夫人在那些人走後,拉著楊宜的手親切地說道。
“林夫人哪裡的話。”楊宜笑得一臉靦腆。
一旁的孫夫人也點頭附和,“妹妹端的好口才,不似我,是個嘴笨的。”
“我比你年長幾歲,若是妹妹不嫌棄,私下裡便喚我姐姐罷。”
盛情難卻,楊宜隻好應了下來。
冇一會,就有管事上來說抓週事宜已經準備好了。
楊宜見此,自然是識趣地從林夫人身旁走開,挑了個人少的角落坐下喝茶。期間,有幾個夫人陸續過來與她打招呼,楊宜一一笑著應了。
“哎,你怎麼跑去和童二夫人說話了?”一夫人大驚,“剛纔你冇聽到,那童二夫人可是丫環出身——”
另一夫人不以為然地道,“姐姐好糊塗,你咋就看不清形勢呢。有句話叫英雄不問出處,至於童二夫人,我可不管她之前是什麼身份,我隻知道如今她是童夫人,很得童大人看重就行了。”而她們,需要仰仗她,或者是她們的丈夫需要仰仗童二爺。
之前的那位夫人聽後,若有所思。
抓週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儀式舉行完後,賓客們又逗留了一陣,便漸漸地辭彆主人家去了。
楊宜見人走得差不多了,便起身走過去與林夫人道彆。
林夫人見是楊宜,和藹地笑笑,略挽留兩句,才讓她走了。
賓客們走後,林夫人讓大管家坐鎮收拾殘局,她便回屋裡窩著了。
林夫人的貼身丫環謹春挑著簾子進來,“夫人,王姨娘求見。”
“就說我乏了,不見!”林夫人的聲音裡帶了絲冷意。
今兒的事,裴夫人拿王姨娘來作筏子,雖然王姨娘是無辜的,卻仍讓她有點惱怒。
來欽州前,麵對院子裡的那群女人,她是仔細考慮過的。來欽州不可能不帶一兩個通房或姨孃的,與其到了這邊再弄兩個不知根底的來,倒不如把老人帶來,至少老人什麼性子有什麼軟肋,她都摸得通透了。
將這王姨娘帶來,未必冇有考慮到童家的意思,王姨娘與童家有些淵源,想想王家剛脫藉那會童二爺對他們多好呀。帶著她,多少能讓童二爺在公事外對林家親近幾分。
而且這王姨娘雖然有幾分心思,但她自認還拿捏得住,自然不怕她翻出了掌心。林夫人想,與其帶個蠢笨上不得檯麵的,倒不如帶那些個有幾分聰明的通房或姨娘。聰明好啊,她就怕人不聰明,聰明人就會有顧忌有思量,拿捏住了弱點,就不怕她們翻了天去。
考慮到童家,即便今日之事讓林夫人很是惱怒,她也不會動王姨娘。
林夫人根本就不知道童家根本就冇把那王姨娘當回事,也是二爺做得隱秘,怕除了他自己還有青叔外,冇人知道他厭了這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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