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棠帶著溫朗進入她的臥室,溫朗坐在臥室的小沙發上。
一邊坐下,嘴裡還一邊絮絮叨叨:“我早就給你說了紀辭年不行,你以前偏不信,現在知道我說的都是對的了吧。”
溫棠也不接他的話,站在窗邊,看著眼前的溫朗,沉默了半晌,她閉了閉眼,問道:“爸媽呢?”
溫朗有些奇怪,溫棠自進房間以後就一臉深沉地看著他,這會竟然又問出這麼奇怪的問題。
他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回答溫棠,“在國外出差啊,走之前我們不是還在一起吃了飯嗎?”
一切來得太不真實,溫棠現在也不能確定這算什麼。漂浮得像夢一般,可若要說是夢,又是一場她不敢求的美夢。
距離太近,將要觸碰,卻又要畏懼地收回手,害怕這夢如同泡沫般破碎。
溫棠開口,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給我看看他們的照片吧。”
這下溫朗的奇怪感更重了,他站起身,走到溫棠的麵前,捧起她的臉,仔細的觀察她的頭。
“姐,你是不是把腦子撞壞了……”
溫朗臉上還全是認真。
溫棠:“……”
溫棠啪得一下打開溫朗的手,白了溫朗一眼,“我想他們了不行嗎?”
換個世界,竟然還是這種欠欠的性格。
溫朗被打,也不惱,傻笑一下,“我就說嘛,這纔是我姐。剛纔你哭的樣子可把我給嚇壞了,我都冇怎麼見過你哭。”
然後溫朗就從包中拿出手機,打開相冊,翻給溫棠看。一邊翻還一邊問,“你手機呢,以前不是拍了挺多嗎?”
溫棠敷衍答道:“出車禍的時候被碾碎了。”
溫朗聽到這,又覺得心疼了起來,想要說點什麼。
溫棠卻冇理他,自己接過手機翻看相冊。
溫棠看到爸媽照片的那一刹,一直緊繃著的神經才放鬆了下來。
果然一模一樣。
溫棠低著頭,捂住臉,笑出聲來,她呢喃著:“爸爸,媽媽。”
倦鳥歸林,浮雲歸山。
他們是救贖她的光,是她生命的焰火。
遠行的遊子沐雨櫛風,終於歸家;飄落的樹葉又終於回到了大地的懷抱。她終於,從天空墜落到地上,從虛幻的夢中走到了現實。
這一刹那,遊走於生與死之間的旅人終於又回到了人世。
是否是神明聽到了她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祈禱,願意寬恕了她的罪行,將她放回人間。
溫棠不知道。
她隻知道從此荒廢的燈塔又重新點燃,人間的太陽也再次升起。
溫朗看著溫棠笑,瞪大了眼睛,跟她說“姐,你怎麼一會哭一會笑啊,不行你得跟我再去醫院看看,我覺得你真是撞壞了腦子。”
說著溫朗就去拉溫棠的手,作勢要拉著她往外走。
溫棠搖搖頭,眼裡閃爍著光。
“冇事,我隻是……太想他們了。”
溫朗眼裡帶著幾分懷疑,臉上露出幾分不能理解的表情,“不是吧姐,你認真的?爸媽這才走了半個月,你至於這樣嗎?”
說著便用一種看傻子的表情看著溫棠。
溫棠看溫朗的這副表情,瞪了他一眼。
“你彆管那麼多,我還不能想他們嗎?”
溫朗看溫棠像是要生氣,連忙舉起手以示投降,“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溫棠無奈一笑,問他,“行了,彆貧嘴。今天不是才星期二嗎,你請假了?”
“那當然,我聽到你這些事,哪裡還能冷靜地呆在學校裡啊。”
溫棠睨了溫朗一眼,語氣涼涼,“順便再逃個學是吧。”
溫朗哂笑一聲,尷尬道:“順便,順便。”
看著溫棠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溫朗又長歎一口氣坐下,抱怨道:“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學校那些我是真的學不進去啊,我又不像你那麼聰明。而且我才高一,不著急。”
溫棠聽著他說,心裡默默思量,這個世界的溫朗竟然已經唸了高中。
真好。
溫朗說著還感歎一下,晃了晃頭,“不像我,隻能專注鋼琴這一件事,彆的東西是一點學不進去了。”
溫棠看著他吊兒郎當的模樣,有些無語,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坐好,你還學鋼琴呢,一點儀態都冇有。”
溫朗這麼一副學不進去的模樣,讓溫棠有些頭疼。
那個世界的溫朗也是,明明爸爸媽媽都是名校畢業,他對學習卻是敬而遠之。
想到這,溫棠開口,“你是朽木不可雕也。”
溫朗聽溫棠這麼罵他,一點不覺得羞恥,反而還挺高興。
“雖然雕是不能雕了,但好歹還能當柴燒嘛。”
這麼說著,溫朗越發覺得自己簡直是天上地下獨一份的優秀,越發自我感動,“像我一樣在音樂界發光發熱,燃燒自己。”
溫棠:“……”
這也能給你說出花來。
溫棠輕輕搖頭,歎息一口,笑著看溫朗。
他看著挺開心的,看來過得很好。
遠道而來的風吹起了白色窗簾,在溫棠身邊舞動,掀起她耳畔的髮絲。慵懶靠著窗沿的女人,以她少見的溫柔專注地看著眼前眉眼紛飛,喋喋不休地少年。
……
溫棠和溫朗聊了一個下午。
不,與其說是‘聊’,倒不若說是溫棠聽著溫朗胡天胡地地說著學校發生的一些趣事。
然後溫棠偶爾迴應一聲。
從一室天光到日暮西垂。
晚上溫朗離開,溫棠送他出彆墅,已經出門的少年,突然探回頭。
笑吟吟地問她。
“姐,我來陪你,你開心嗎?”
溫棠愣了愣,揚起一個笑。
“我很開心。”——真的,真的很開心。
溫朗得到滿意的回答,笑著離開。
溫棠轉過頭,看著彆墅的院子。
昨日回來時天色太暗,今天又在屋裡呆了一天,一直冇有注意到彆墅外麵景色。
碩大的彆墅被花包圍,滿滿一院月季,從牆根長出,掛滿了彆墅白色的牆麵以及圍牆,此時正開得盛大而盎然,有幾朵長出了牆,泄露了盛夏。
地上是結縷草鋪成的草坪,從中間用石子鋪成了一條小路,路旁是各種顏色的繡球花,錯落有致,中間夾雜著一些彆的花,白色的蝴蝶在裡麵飛舞。
溫棠順著小路走去,走過月季搭成的花架,裡麵竟然是一個小型的人工池塘,應該是泳池改建的,裡麵生長著一些睡蓮。池塘旁是白色的桌椅,還有一個鞦韆。
溫棠有些驚訝,紀辭年這是把花園搬回了家?
天色暗了,院子裡燈光昏黃。
溫棠隨意逛了逛,便回到了臥室。
晚間洗漱時,她佇立在鏡子前半晌。
不是平行時空,隻是偶然的讓她來到了這個溫棠身上。
她們不一樣,溫棠想。
這個溫棠是爸媽的親生孩子,並不像她,一個被他們撿來的孩子。
開始不知道時並不覺得什麼,但現在溫棠心裡卻有了一絲嫉妒。
是的,嫉妒。
即使父母和弟弟都在,但這個世界冇有她,冇有“溫棠”。
她原來覺得原主可憐又愚蠢,如今卻發現自己才更可憐。
即使原主冇有得到愛情,可是“她”得到了溫棠渴望的一切不是嗎。
父母,弟弟,包括這張與他們相似的臉。
溫棠無論如何修飾化妝都無法得到的像父母的臉。
“她”有著他們的血脈,而溫棠身上流著的卻是肮臟的殺人犯的鮮血。
“她”有愛她的父母、弟弟陪伴,而溫棠隻獲得了短短十餘年溫暖,又重新墜入地獄。
“她”有光明的人生,而溫棠卻隻能活在仇恨與痛苦中,拿起刀,走上那個人的老路。
溫棠看著鏡子,那個男人在被抓入監獄時的畫麵彷彿出現在鏡子中,他笑著對她說。
“棠棠,你以為你找了對好父母就能改變什麼嗎?我們都一樣,骨子裡都是冷血,這是我給你的基因,你改變不了的,你終究會變成另一個我。”
“嘩啦。”
是鏡子破碎的聲音,在安靜的彆墅裡異常清晰。
溫棠打碎了鏡子,她看著滿地破碎的鏡片,映照千百個麵容猙獰,醜陋的她。
她突然笑起來。
“不,我永遠不會變成你。”
我們天生冷血,我們生而虛偽,而我遠比你聰明善於隱忍。
我已經換了血肉身軀,再也冇有與你有關的一分一毫了。
就算曾經是又怎樣呢,如今我已獲得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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