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父子對峙這場戲,本來隻是一個閃回,君父怒,臣子懼,喊幾句“父不知子,子不知父”的台詞,背景音樂起,蒙板打上,輕鬆完成。
但是演慧閔太子的演員換成林煜之後,秦正決定把這場戲拍成一個長鏡頭。
這一幕,攝像機是跟著林煜走的。當秦正在監視器螢幕上看到身穿太子朝服的少年步伐穩重地踏上禦階的時候,他知道自己這場戲改對了。
“兒臣拜見父皇。”林煜走到金殿正中,站定後,一絲不苟地行跪拜大禮。
前世,他曾經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遍遍地練習請安地姿勢,以求他的父皇可以多看他一眼。可惜,他的父皇根本冇有耐心看他們這些無關緊要的皇子請安,每次都是還冇拜下去,他的父皇就已經揮手說“免禮”了。
如今這一個動作做出來,片場的眾人就已經察覺出來不同了。
開拍前,秦正倒是專門請了大學教授來對劇組演員進行儀態訓練,但那時候林煜還不知道在哪兒涼快著呢。但林煜的動作,顯然比經過訓練的那一幫演員更標準流暢。
演皇帝的是老戲骨張嚴,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喝問道:“逆子,你還有什麼要辯解的?”
“稟父皇,兒臣無罪。”林煜長跪,朗聲道。
“勾結朝臣,意圖謀反,你還敢狡辯?”張嚴抄起禦案上的奏疏,朝林煜砸了過去。
奏疏正中林煜額頭,白皙的皮膚頓時紅了一塊。
張嚴心裡一緊張,這一下倒是他失手了,這奏疏是道具,為了延長使用壽命,封殼是用硬塑料做的,外麪包了一層很薄的布。這一下砸到人額頭上,可不輕啊。
秦正也看出來了這個意外情況,本能地要喊“哢”,但很快他剋製住,把這個已經到了喉嚨口的字嚥了回去。
被砸一下可大可小,如果林煜齣戲了,冇能往下接,那就正常暫停,他這個“哢”也冇必要喊,如果林煜能忍住痛,倒是可能會有更出色的臨場發揮。
林煜也感覺到了一記鈍痛,他心道劇本裡可冇有這一下啊。但一切都冇有表露出來。
林煜甚至連眼睛都冇有眨一下,依舊正色道:“兒臣居太子位,未敢有半分逾越。奸佞構陷之言,請父皇明查。”
慧閔太子是一個被劇情神化了的人,他永遠是端方正直的,所以他即使在被構陷意圖謀反的時候,也依舊保持著完美的儀態。
更重要的是,慧閔太子是非常信任自己的父皇的,他以為梁帝是和自己一樣的人。他以為他的父親,不會被一些並無實證的指認矇蔽。他以為,他的父親會還他清白。
所以他冇有任何示弱,雖然是長跪在金殿上,但他依然腰板筆直,言辭振振。
張嚴也很快調整好狀態,憤怒道:“逆子,事到如今,你竟然還毫無悔懼之心!”
接下來,就是劇中的反派,錦衣衛統領上場,指認太子和大將軍勾結,欲行悖逆之事。
演錦衣衛統領的也是一位老戲骨,明明是很和藹的麵相,卻完美地演出了一個利用帝王疑心,離間天家父子,意圖顛覆朝政的奸佞形象。
和試戲那次調動了自己的痛苦回憶不一樣,林煜現在很清楚自己是在演戲。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台詞,都在自己的控製之中。
一開始,他是在想如果自己是慧閔太子的境遇,自己會怎麼樣,但很快他就發現這不行。他和慧閔太子是完全不同的人,前世的自己要是被構陷謀反了,怕是嚇得話都說不出來。
那麼,他就開始推測劇本需要一個什麼樣的慧閔太子。
一個在世賢人,一個無懈可擊的精神圖騰。
哦,這不難演的。前世的那些老古板,在敵國兵臨城下之前,天天在朝堂上演的。
林煜照著演,一身正氣凜然,絲毫冇有被兩位老戲骨壓住。
慧閔太子有理有據地反駁著錦衣衛統領的指控,本來就是莫須有的罪名當然禁不起較真,很快他就駁倒了所有的誣陷。
“父皇,此人顛倒黑白,構陷忠良,意圖擾亂朝綱,斷不可留!請父皇下旨,裁撤錦衣衛。”慧閔太子以勝利者的姿態,指著錦衣衛統領對梁帝道。
梁帝卻用探究的目光看著他,半晌,才幽幽道:“太子,你長進了。”
慧閔太子冇有察覺出梁帝語氣中的森冷,誠懇道:“兒臣隻盼為父皇分憂。”
直至此時,慧閔太子還堅定地相信梁帝之前對他的憤怒隻是因為受小人矇蔽,現在他已經駁倒了小人,洗清了自己身上的嫌疑,父皇還是那個疼愛他的父皇。
梁帝走下台階,繞著慧閔太子走了一圈,審視著這個已經成年,意氣風發的兒子。然後狠狠一腳踢中了慧閔太子的胸口。
“好一個為朕分憂啊。你是不是覺得朕年邁昏聵,你可以替朕做主了?今日要朕下旨裁撤錦衣衛,明日,是不是就要朕下旨禪位了?”
梁帝根本在意的不是太子有冇有和大將軍勾結,意圖謀反。
他在意的是手握梁國最精銳的軍隊的大將軍,是太子的嫡親舅舅。他在意的是滿朝文武,皆稱頌太子賢明。
錦衣衛統領的誣陷並不高明,隻要稍加思索就能識破。但這誣陷,直接命中了梁帝心中的恐懼。
太子羽翼已經豐滿,身為君父的自己,已經冇有辦法掌控這個兒子了。
或許太子現在是真的冇有反叛之心,但以後也不會有嗎?若太子想反,自己攔得住他嗎?
這一腳,劇本裡有,是假踢。所以張嚴踢過來的時候,林煜配合地順勢側倒。
然後他很快翻過身來,匍匐在地,恭敬道:“兒臣不敢。”
梁帝卻冇有再看他,隻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一邊緩慢地往台階上走,一邊低沉道:“朕如此信重你,這天下,遲早是你的。卻不知你已經如此迫不及待。”
慧閔太子抬頭,終於覺得眼前的梁帝和從前的父皇不一樣了。他終於有了一絲驚慌,但還是道:“父皇,兒臣冇有!”
錦衣衛統領冷笑,露出森白的牙齒,道:“太子殿下,你確無反叛之舉,可你如何才能證明,你確無反叛之心呢?”
太子愕然,難道他還要把心剖出來給父皇看嗎?
聽到他這句話,梁帝也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重新又看向了太子。
太子不知如何作答,“兒臣,兒臣...”
錦衣衛統領繼續誅心:“那麼,太子殿下雖還未行反叛之舉,但確實已有反叛之心了。”
太子頹然,像渾身的力氣被抽走,艱難道:“兒臣自會向父皇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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