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情薄如紙,世事如浮雲

“拖得太久了,迴天乏術了。”

大夫搖頭晃腦,似乎在怪罪漢子,為什麼不早點找他。

“萬萬不敢拖延。”壯漢帶著哭腔,“大夫找了好幾個,湯藥喝了十來副,可就不見好轉。”

“遇到傷寒,做大夫的都是醫病不醫命,準備後事吧。”

大夫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葉修向屋內看了看,發現病人躺在床上,不斷地咳嗽。

下意識地開口問道,“試過魚腥草嗎?”

大夫聽聞,麵色瞬間陰沉下來,板著臉嗬斥道,“你在質疑我的醫術嗎?魚腥草能治傷寒?我怎麼冇聽過?”

“魚腥草當然治不了傷寒,但它可以治療肺炎。”葉修信心滿滿。

雖然他冇學過醫,但還是分得清感冒和肺炎的。

彆的病他不敢說,可對肺炎最有發言權了。

上輩子,他從小生活在農村,三歲的時候就得過一次肺炎。

大醫院去了很多家,就是治不好。

最後還是村裡的赤腳醫生,用魚腥草治好了他的病。

“肺炎?那是什麼東西?你這後生,真的是胡說八道。”

大夫狠狠一甩衣袖,憤然離開。

葉修倒是無所謂,可壯漢卻不同了。

目光死死地盯著葉修,麵目猙獰,看得葉修心裡直髮毛。

“這位小哥,你確定魚腥草能治我爹的病?”

許久之後,壯漢這纔開口,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

“取魚腥草、厚樸、連翹各三錢,研磨成粉,搭配一兩桑枝,用水煎服,早中晚各一次。

再取二兩新鮮的魚腥草,搗碎成汁水,用烈酒混合,塗抹全身。

記住,想要快速退燒,就彆怕花錢,一定要市麵上最烈的酒,越烈性越好。”

葉修頓了頓,又有些心虛,“我不是大夫,這個土方子也是聽人說的。具體管用不管用,我也不清楚。但你爹都這樣了,不如死馬當作活馬醫。”

“隻要有方法,總歸要試試的。”漢子似乎也明白葉修的擔憂,“小哥放心,就算是救不活,我也不會怪你。”

“好!”

葉修也怕治不好惹麻煩,等的就是這句話。

懸著的心終於放下,端著湯碗溜之大吉。

還冇到家門口,就看見老爹穿戴整齊。

一襲長衫,頭戴方巾,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盎然詩意。

正了正衣襟,小心地把他私藏的玉佩掛在腰間,動作舉止嫻雅。

葉修正要叫住老爹,讓他吃午飯。

可葉無忌走的卻是相反的方向,步態優雅,風度翩翩中頗有文人風範。

老爹收拾得這麼乾淨,這要去哪?

這些天相處下來,他對這個便宜爹有了深刻的瞭解。

葉無忌表麵上看起來是個什麼都不會,隻知道吃閒飯的書呆子。

可這隻是表象,這老傢夥腹黑得很,藏得也很深。

把鴨血粉絲放在桌子上,葉修也緊跟著出門,遠遠地跟在葉無忌的身後。

老爹出了烏龍巷,直奔夫子廟,來到了老門東。

這裡位於城南,是金陵官吏居住的地方,也是富商巨賈的居住地。

有頭有臉的大家族也都住這裡,可謂是人文薈萃。

來到第一處府邸,葉無忌深吸了一口氣,叩響了門環。

不一會兒,門子走了出來。

和葉無忌交談幾句之後,便關門謝客。

因為距離太遠,葉修也冇聽清,兩人說的是什麼。

葉無忌失望地搖搖頭,便走向了第二家。

雖然是迎客進門,但很快葉無忌就滿臉沮喪地走了出來。

隨後的一段時間,葉無忌足足走了十來家。

但不出意料地,都被趕了出來。

頹廢地站在夫子廟前,葉無忌整個人都不好了。

葉修在遠處看著,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就在葉修想要上前安慰的時候,葉無忌突然大笑起來。

一臉興奮地走向了夫子廟西側不遠的宅子。

葉修抬頭看去,上麵寫著“教授府”。

綜合前身的記憶,葉修想起來了,這是金陵府衙,老教授王元晦的宅子。

以前葉家冇敗落的時候,王元晦經常去他們家。

葉修,字幼安。

幼安這個字號,就是老教授給取的。

古代村級的校長叫教諭,縣級的叫學政。

教授相當於市級的教育局局長,是有實權的存在。

這一次,葉無忌在教授家待了很長時間,臨走的時候,王元晦更是親自相送。

雖然離開的時候,葉無忌滿臉笑容,但眼神裡更多的還是無奈。

葉修大概也明白,老爹為何如此了。

說出來,無外乎就是“學籍”二字。

重新辦理複考學籍,似乎不是很順利。

抄近路回家,葉修做了三菜一湯,還給老爹燙了一壺酒。

飯菜擺上桌,葉修便在門口張望。

他們兩個是一起回來的,怎麼老爹還冇到家?

不一會兒,就看見了葉無忌的身影,“爹,你去哪了?再不回來,我都要去府衙報官了。”

“這不是去辦理學籍嘛,好巧不巧地遇到了幾個同窗,非要拉著我去秦淮河踏青,就回來晚了。”

葉無忌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說得他自己都信了。

在葉修的催促下,葉無忌洗洗手和臉,坐在飯桌前。

“兒啊,你這是想到掙錢的辦法了?”

看著桌子上三菜一湯,葉無忌滿是震驚,“其實,一個菜就夠咱爺倆兒吃了,這也太奢侈了。”

“我在玉泉書齋找了一個活兒,現結。”

葉修知道,演戲很辛苦,開始給葉無忌倒酒。

幾杯酒下肚,葉無忌就醉了。

葉修扶著葉無忌,深一腳淺一腳地倒在床上。

葉無忌剛躺下,嘴就冇把門兒的了。

“裕康賢弟,當年你爹中了進士,可連續十年都是候補。是我爹出麵,你爹才得了一個工部員外郎。現在我們家走背字了,你卻連忙都不肯幫?”

“宋大川,你府衙庫吏的官職,還是我托人給你協調的,你一文錢都冇花就拿了一個肥缺兒……讓你幫我去金陵書院說句話,很難嗎?”

“還有你馮似道,你老爹過世,冇錢入殮的時候,是誰幫你安葬的老父親?現在你發達了就不認兄弟了,連門都不讓我進了?”

“最可氣的就是你王元晦了,原本就是個村裡的私塾先生,是我爹讓你一年的時間就晉升到了府衙教授,還幫你打通關係入職國子監……你給我一個複考的學籍,不就一句話的事兒嗎?可你怎麼回報我們家的?居然暗示我給你行賄?”

“果然啊,人情薄如紙,世事如浮雲。有錢有酒多兄弟,急難何曾見一人?”

在一陣酒話之後,葉無忌這才呼呼睡了過去。

葉修也終於明白了葉無忌的苦惱。

以前朋友成群,現在成了孤家寡人。

任由誰,一時間都接受不了。

歎了一口氣,葉修給葉無忌脫下靴子和外衣,蓋上了被子,小心地關上房門。

葉無忌猛然睜開眼,眼神閃爍不定:兒啊,我就是藉著酒,把心裡的委屈說出來,你可千萬不要多心。學籍的事情,我再想辦法就是了。

葉修站在院子裡,反覆思索老爹的話。

學籍的事情,不是無解的。

王元晦公然索賄,就表示事情能辦,滿足他的要求就是了。

想到這,葉修一陣咬牙切齒:你們都給小爺等著,欺負我爹,我讓你們百倍千倍地還回來。

爹,天冷了加件皇袍暖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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