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屋

大巴山,宛如一條巨龍,橫亙在橫斷山脈與秦嶺之間,連接著川藏高原與長江中下遊平原,神秘而又純淨。

恩施,猶如一顆明珠,坐落在大巴山東端;長江,猶如腰帶一般纏繞其間。

兩岸猿聲嘀不住,巴山夜雨漲秋池。

恩施坐落於湖北西南,養育著幾百萬土家族和苗族兒女。

這裡崇山峻嶺,靜謐而又粗曠。

在群山環繞的一片片小山窩裡,散落著一片又一片土家族聚落,他們世代聚居於此。

山,在西季更迭中緩慢呼吸,一代又一代人的耕耘,重複著命運和時光。

山,還是一樣巍峨,人,還是一樣生老病死,世間萬物逃不過冥冥中註定的輪迴。

山裡有三樣漂亮的東西,春天的花、秋天的糧食、女人的笑臉。

春天的花會開,秋天糧食會豐收,而女人的笑臉卻可望不可求。

生活,三分蜜糖七分傷。

無數大山女人的命運被裹挾,她們的希望和抗爭就像自己的臉蛋兒樣,毫無防備地綻放後,終在措手不及的打擊和無奈的妥協中逐漸失去鮮豔和光澤。

不過,一定有那麼些人,不信邪呀。

大山是溫柔而沉穩的,每個季節的美麗十分鮮明,更迭的縫隙明顯但不突兀,人們習慣在感歎這個季節的困擾時期盼著下個季節的到來,但新的季節一定會伴隨新的困擾,然後又繼續寄希望於下個季節。

大山是殘酷且無情的,它從未富饒過的土壤養育著總希望它富饒的人,現實和理想的矛盾即便在意識未開化的人們身上,也是尖銳的。

所以,它用薄情來迴應奢望,同樣,也會用豐收來獎勵耕耘。

80年代初的七八月間,大山和往年一樣灰了又綠,樹葉落了又生,青草枯了又長,不息的生機在自然界隱匿地循環著。

每天的日子很平常,平常到如同複製粘貼:起床的時間一樣,做的活路一樣,見的人一樣,吃的飯菜一樣,甚至連心情也一樣。

在大山裡,比起寒冷漫長的冬天,夏日的炎熱就不那麼難熬了。

每天清晨、上午和傍晚,人們會在不那麼熱的時段抓緊乾完田裡的活路,吃過午飯便躲在土坯房裡,喝一瓢涼水,或者泡一壺茶出身汗,或者不知歪在哪裡眯上一會兒,等著太陽慢慢西垂。

夏日的慵懶和激情老愛撞在一起,搞得人常常暈暈乎乎,忘記時間,忘記生活的艱辛,忘記饑餓和疲乏。

人們閒來無事也愛串門,畢竟那老長的時光每天都一樣枯燥乏味,不偶爾找點樂趣就實在不怎麼可愛了。

這家的茶泡好了喊那家去喝,那家的茶泡好了喊這家去喝,一個地方買的同樣的茶,包裝和價錢都一樣,但總能在不同的杯子和水裡飄出截然不同的香味。

喝茶隻是個幌子,聊天粉白(也是話家常的意思)一起打發時間,講講家長裡短、村裡各種新鮮的不新鮮的事情纔是真。

所以,火坑、堂屋裡是各種閒話、秘事、趣聞成長的沃土。

半山腰裡有戶人家,三代同堂,住著還算氣派的土坯房子,曬著滿院壩玉米,牆根摞著一捆捆的枝子柴火和劈柴,豬圈裡時不時傳出哼哼唧唧的聲音。

旁邊的竹林長得很茂盛,隱約透著些特彆,過路的陌生人經常會不自覺地感歎,這片竹林長得好,然後再往屋裡瞄上幾眼,確定這是不錯的人戶。

嗯,就是王德福的家。

王德福,一位典型的大巴山漢子,常著一件粗布青衫,頭頂一方布巾。

身材不高,但全身肌肉因常年體力勞作被“練”得異常發達,雙臂足有碗口一般粗壯,皮膚被太陽曬得像石墨片一樣烏黑鋥亮;雖經歲月,皺紋在額頭橫鋪開來,眼神卻能射出憨厚的光亮。

農閒時,手裡常拿著菸袋鍋子,走哪兒抽哪兒,偶爾被一口煙嗆住,便如山一般咳嗽起來,尾音能在山間遊蕩許久。

他那雙飽經風霜的腳因為常年勞作而變形,所以,新襪子上腳一天絕對會莫名其妙生出些洞,或者大拇指,或者小拇指,或者腳後跟,他就再也不穿什麼新襪子了。

孫女兒說爺爺的腳像怪物。

他年輕時天不怕地不怕,聰明能乾,靠著雙手和骨子裡的倔強掙出這樣一個體麵的家。

正屋4間聯排,二層全部鋪好木板,還有個吊腳樓,配置相當齊全,全都出自他手。

右邊附屬屋火坑連著灶屋,主要供吃飯和日常活動。

附屬屋旁邊是3間大豬圈、1個豬圈池子。

正屋左邊立著一棟新的土坯房,那裡住著大兒子和二兒子,一家兩間正屋,兩邊是各自的附屬屋。

遠遠看去,好不氣派。

堂屋正中間,永遠掛著**畫像,兩邊分彆放置著馬克思、恩格斯、、鄧小平、朱德等一眾偉人,讓這個簡陋的土坯房散發出彆樣的氣息。

王德福在山裡生、山裡長,從冇踏出過大山一步。

他習慣泥土的味道,翻地時鋤頭砸在乾疙瘩上,無數細碎的小疙瘩像煙花一樣炸裂,撞在褲腿上發出噗噗的瓷實的聲音,接著便有些塵土飛起來,成為他鼻子裡的味道。

他喜歡冰雪融化的春天,泥土被浸濕的氣息像花一樣在鼻子裡綻放;他也喜歡大雨滂沱的夏日,熱浪裡夾雜著泥土的肆意飛揚像陽光在鼻子裡生出奇妙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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