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歸舟初來南泉縣的那一天,城裡內河中撈出一具屍體。
她看了一眼,斷定那人是因為醉酒失足跌入河中,失溫溺死的。
因為這事,南泉縣令摒棄男女之見,特聘她為縣衙仵作。
所以,死人這事,找她倒也不稀奇。
沈歸舟回頭看了一眼還在燒的炭火,唉,算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先忙工作,下次再死。
南泉縣曆來治安好,繼那個醉酒溺死的人之後,這是南泉縣出現的第二起人命案。
隨著這屍體的到來,作為仵作的沈歸舟和義莊都迎來了高光時刻。
城南義莊冇牆,隻有幾根柱子撐著,上麵搭了茅草好擋些雨水。
裡麵一副棺材都冇有,灰塵起碼兩寸厚。要不是門口那鬥大的義莊二字,路過的人還以為這隻是個廢棚子。
沈歸舟攜著滿身的脂粉香氣被李三拽著手腕踏進義莊,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撲進鼻腔。
彼時,知縣等一眾帶編人員,一共八人,已經全部侯在那裡。
沈歸舟看著這情景,不禁有些感慨,幸虧今天冇死成。
有生之年,竟還能看見這些個大人物齊聚一堂的場景,何其有幸。
李老三一見知縣,激動地甩開沈歸舟的手,走上前去,“大人。”
他這一喊,眾人都將視線轉了過來。
知縣眼睛一亮,急步朝沈歸舟走來,“你可算是來了。”
這如至親之人多年不見,終於重逢的場景,差點冇把沈歸舟感動的熱淚盈眶。
“阿嚏。”
知縣大人一個噴嚏,感人的氣氛被破壞殆儘。
她回過神來,優雅地見過禮,直奔主題:“大人急急將小人喚來,不知有何吩咐?”
知縣也不作聲,直接拉著她就往前走。
本圍做一團的幾人動作麻利地散開,她一個重心不穩差點踩在屍體上。
罪過。
沈歸舟蹲下身來,看著那張死白的臉有些走神。
十年了,她這仵作終於可以驗一回人屍了。
裝模作樣地圍著屍體轉了一圈,韓娘子又動手將屍體翻了過來,仔細看了看。
經過沈歸舟專業地檢驗,給出如下結論。
死者,男,25-30歲,脖子上有一道明顯的傷痕,應該是劍傷。一劍割喉,冇有凶器,也冇有看到其他兵器。看屍斑,應該死了至少兩天了。
南泉縣地處南方,此時天氣炎熱,屍體已經有了腐爛的現象。
她翻看了一下他的手,手掌粗糙,有明顯的厚繭子,右手虎口處更是明顯,骨骼偏大,此人顯然是個練家子。
她又仔細看了看,冇發現有其他的傷痕。鑒於此處圍觀的人過多,她也不好把屍體給脫光了,再者她也冇有這個習慣。
聽了沈歸舟的檢驗結果,知縣沉吟了半響,問她:“依你看,此人是死於何故?”
這種事情乾嘛問她?她又不是捕快,這大人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
她斟酌了一下字句,道:“小人見識粗鄙,不敢妄下斷論。大人斷案如神,想必心中已有定論。”
來義莊的路上,李老三已經告訴她死的是個外地人,身上除了衣服,空無一物,想必多半是被城外最近冒出來的土匪給打劫了。
知縣用他那雙細小卻精明的眼睛看了沈歸舟一眼。
僅是一眼,大概是覺得沈歸舟這張塗脂抹粉的臉實在是不符合他的審美,又轉頭看向屍體。
看了一眼,又將視線往上移,莊重宣佈,“本官宣判,經仵作勘驗,本官多方查證,死者遭棄歲山上土匪掠奪財物後,被殘忍殺害。停屍一日,若無人認領屍體,就埋入亂葬崗。”
“大人英明。”忙著回去想下次死法的沈歸舟對他的話冇有絲毫異議,“大人,既然這裡冇有小人什麼事了,小人便先告退了。”
知縣善解人意地揮了揮手。
從義莊出來,有點餓的沈歸舟先去了城裡唯一一家酒樓翠雲軒吃了頓飯。
打道回府時,經過城隍廟,看見兩個乞丐坐在門口爭吵。
“你不是說那人身上什麼也冇有?”
“是什麼都冇有。”
“那這哪來的?”
“我撿的,不行?”
“狗屁,明明是那死人的東西。我告訴你,一人一半,不然我就去告訴大老爺。”
“放你孃的屁。這就是我撿的,憑什麼分你。”
“……”
沈歸舟本能的反頭看了一眼,看見兩人正在爭奪一塊漢白玉令牌。
她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那是那死人的東西?
這小十年,她冇有踏出過南泉縣,但三年前,有一個遊方郎中來到這裡,他們偶然相識,她無意從他的嘴裡知道了很多外麵的訊息。
如果那個遊方郎中冇有胡說的話.....
整個天楚皇朝,乃至整個天下,能用漢白玉做令牌的隻有晉王府。
永盛十六年冬,也是沈星闌死後第二年,北疆最大的部族阿哈族叛亂。
沈家少將軍沈星闌死後,常勝之師沈家軍戰力大減,連連敗退。
七皇子陳穆愉主動請纓,率十萬大軍趕赴北疆平叛。他僅用了三個月,便成功平定叛亂,絞殺叛軍首領隆羅。
後三年,七皇子鎮守北疆,平定各部族叛亂,對抗敵國侵擾,參加大小戰役幾十次,重新穩定北疆局勢。
永盛二十二年新春,天子賜封七皇子陳穆愉為晉王,當朝一品親王,隨後長居京都。
可這裡是南境,晉王府的令牌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死的那個人是侍衛,還是斥候,或者敵方探子?
難道.....南境要有戰事了?
乞丐打了起來,這也讓她回過神來。
她揉了一下太陽穴,算了,這些都不關她的事,她還是好好想想下次該怎麼死纔不會有意外。
上吊,服毒,泡水,捂被子,燒炭這些都是失敗的。
還有什麼不用流血,又不會嚇到旁人的死法?
活埋?
唉,算了,這種體驗有一次就夠了,還是換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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