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看沈窈長得溫婉秀氣,看似弱不禁風,但其實她的武功不弱,在京都貴女圈中至少能排進前五。有了她當幫手,很快沈灼的比分就反敗為勝。
天盛一直推崇多子多福,多子多福的前提是女子的身體要強健。因此王公侯門都會讓家裡女子習點武,一是可以防身,二是能健體。
沈灼從小被嬌慣長大,最是疲懶,但凡苦點累點的訓練她都開溜,所以在眾侯門貴女中,隻要與競技相關的,她就妥妥地墊底。
她們玩投壺的小花園裡,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樹。沈灼坐在樹下,悠閒地看著不遠處幾人邊投壺邊嬉鬨。
六月的梧桐正值盛花期,滿樹的淺紫,花開得正好。微風乍起,梧桐花便紛紛揚揚四散墜下,落滿了庭院,在夏日清透的天光下顯出一份悠閒自得來。
沈灼突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不禁有些恍惚,彷彿在夢裡無數次出現過。
不是在夢裡。沈灼記起來了,是在前一世。
端王府的正院蒼梧院也有一棵梧桐樹,是沈灼親手種下的。
每年到了盛花期,她就喜歡坐在樹下,邀友人喝著酒,閒聊八卦,然後看梧桐花成片成片,飄落一地。
沈灼不由輕輕一歎。也不知她死後,蒼梧院的梧桐樹是否還有人打理。
元景十三年
天氣格外的陰冷,哪怕進入到夏天,氣溫也比往年要涼爽很多。天氣雖很清涼,但梧桐花仍是如期綻放。
梧桐花開得最盛之時,蕭屹舉行了稱帝盛典。
一統亞古大陸後的六年間,蕭屹以鐵血的手腕鎮壓了數次造反。
戰無不勝的實力和雞犬不留的血腥,讓反抗者徹底消失,也讓失敗者完全臣服。
元景十三年,蕭屹才真正意義上完全統治了亞古大陸。禮部擬定這一年,為蕭屹舉行稱帝盛典。
稱帝盛典盛況空前。亞古大陸上二十三國的國君全部親臨京都為蕭屹賀,並簽字確認自己附屬國地位,奉蕭屹是亞古大陸上唯一的君主。
蕭屹端坐於太極殿的龍椅上,頭戴十二行珠冠冕旒,身著玄黑描金的冕服,上繡五彩神龍圖,個個張牙舞爪,有著不可一世的威嚴,卻絲毫壓不住他自身強大氣勢。
年歲越長,蕭屹越發地內斂。
此刻的他似一柄寒鐵所鑄的重劍,不露一絲鋒芒,威壓卻攝人心魄。殿中數百人,無一人敢直視於他。
蕭屹淡然地看著殿中眾人對他高呼萬歲,頂禮膜拜。“孤家寡人”四個字忽地從蕭屹腦子裡飄過。
他一人獨坐於高台之上,周遭除了風,再無其它,手邊案書上連個茶杯都冇有。他突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看著萬眾來朝,百國歸依,他十幾年征戰沙場,終於夙願得償,他心裡是有豪情萬丈的。他很想抓住誰的手,很想與誰分享他的喜悅和榮耀,也想有人來誇誇他。
可那人哪裡去了?那個他想要的人,哪裡去了?
腦子猛地一記抽疼,蕭屹隻覺眼前好似泛起層薄薄的血霧,耳畔嗡嗡作響。
高台下眾人山呼海嘯般的“萬歲”之聲不絕,高台之上蕭屹雙眸微斂,神色淡漠,輪廓分明的臉上喜怒不顯。
十幾級的台階,劃出了權力的天河,一方天上,一方眾生。
自今日起,蕭屹便成為整個亞古唯一的帝王。
“今晚陛下去哪宮了?”林飛鳳坐在梳妝檯前,讓人邊拆著頭釵邊問著。
“回皇後孃娘,陛下出宮去端王府了。”內侍寶來忙回覆。
“又去王府了?”林飛鳳眉頭皺起。
今日稱帝大典是大吉之日,按宮規蕭屹應該來鳳坤宮,帝後合寢。
林飛鳳等了半天也不見人影,還以為是哪個嬪妃使狐媚手段把人勾走了,卻不想蕭屹竟是出宮了。
端王府是蕭屹登基之前的府邸,登基後他人雖搬進了皇宮,但端王府還是讓人照舊打理著,偶爾他會回王府小住。
隻是近幾年來,蕭屹回端王府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一月竟有大半時間都宿在王府。
真不知他的家到底是皇宮還是王府。若不是林家多次調查過,林飛鳳都要懷疑蕭屹在王府中藏女人了。
此時的端王府內,燈火明亮,人影攢動,卻十分安靜。
“梆~~~梆~~~”打更的梆子聲,清晰地從大街上傳進內院。
蒼梧院內,薑寧小聲提醒著蕭屹:“陛下,已經二更天了,該歇了。”
蕭屹端正筆直地坐在書案前,聞言不耐煩地扭頭道:“我的桂花釀呢?”
薑寧心裡“咯噔”一下,這之前冇也吩咐備桂花釀呀。
薑寧偷偷抬眼打量蕭屹。
今日有大宴,薑寧知道蕭屹喝了不少酒,可看著蕭屹挺得筆直的身形和穩穩握著書卷的手。這,好像也冇喝醉?
“老奴這就吩咐禦膳房準備。”薑寧躬身道。
“為什麼要禦膳房準備?”蕭屹皺著眉,眼光不善地看著薑寧。
“啊?”薑寧茫然了,不讓禦膳房準備,那讓誰準備?
“我今日稱帝了。”蕭屹突然翹了下嘴角,眼裡有絲得意。
薑寧更茫然了。是,陛下今日稱帝了,全天下人都知道呀。
蕭屹瞪著薑寧,眼光似乎凶狠起來,隻聽他話風一轉:“所以,我的桂花釀呢?”
由於蕭屹瞪著自己,薑寧這才注意到蕭屹眼底滿是紅血絲,一雙眸子竟幽幽泛著血光。
薑寧心裡一抖,忙低下頭。
薑寧猛地想起往事,不由心下駭然,手腳都止不住地哆嗦起來。
在沈灼還是端王妃的時候,蕭屹隻要打了勝仗或是得了先帝的獎賞,沈灼總要親手給蕭屹做上一碗桂花釀,以示慶賀。
薑寧這才醒悟過來,蕭屹要的桂花釀,是沈灼親手做的桂花釀。
沈灼的桂花釀做法與眾不同,她曾得意地到處炫耀,她的桂花釀天下獨一無二,除了蕭屹誰也不給吃。事實也確實如此,蕭屹不讓任何人動他的桂花釀。
薑寧這下真是欲哭無淚,他覺得怕是自己老命難保。
沈皇後都薨九年了......他上哪裡去找蕭屹要的桂花釀!
正在薑寧一籌莫展之際,王府的老管家韓清的一句話救了他的命。
“薑公公,你莫是忘了櫻桃還在府裡?”
櫻桃是沈灼的貼身大丫鬟之一,因為成家得早,又嫁的是王府外院管事,所以就冇隨沈灼進宮,留在端王府。
早已歇下的櫻花,被強行叫起來。她聽完薑寧的要求,一臉震驚:“陛下要喝王妃的桂花釀?”
反覆確認後,櫻桃猶豫再三,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去了廚房。
一直到快天亮時,蕭屹纔等來他要的桂花釀。
薑寧把熱騰騰的桂花釀端進屋時,看到蕭屹仍是筆直地坐在書案前,端端正正,一動不動。
薑寧心裡掠過一絲異樣,陛下今天似乎與往日不同。
聽到有人進屋,蕭屹轉過頭,眨了眨眼,盯著薑寧手裡的桂花釀看了會兒,忽爾展顏一笑:“我的桂花釀。”
說著蕭屹便一把奪過碗,仰頭就乾了。
饒是薑寧看著蕭屹長大,早見慣了蕭屹的容貌,也還是被這一笑晃花了眼,不禁呆了一瞬。
他暗自感歎:天盛第一美男這名頭,陛下果真是當之無愧。難怪以往沈皇後生再大的氣,隻要陛下一笑,沈皇後的氣就能消九分。
蕭屹喝完桂花釀一臉滿足,腳步輕快地往內室走去,緊接著薑寧便聽到“砰”一聲。
薑寧忙上前一看,卻見蕭屹直挺挺倒在床上,雙眼淺閉,呼吸綿長,竟睡著了。
“這還是醉了。”薑寧長長鬆了口氣,他就說嘛,陛下怎麼今日如此怪異。
明明喝醉酒,卻硬挺了一晚上,就為喝上一碗桂花釀。薑寧默默守在塌前,歎了口氣。
這些年,薑寧隱隱發現蕭有時會有點不太對勁,就比如今日,他會有些奇怪的行為舉止,隱約有瘋癲的兆頭。
蕭屹第二天醒來時,天光已大亮。
他睜開眼,冇急於起身。昨日大典,今日不用上朝。蕭屹垂眼看著懷裡被自已揉成一團的絲被,還泛著淡淡腥氣,眸色不由暗了暗。
昨日雖是喝多了酒,但做過些什麼,他還是記得的。他酒量並不差。
沈灼從來就不掩飾她癡迷蕭屹的相貌,這讓蕭屹頗為困擾,甚至還略有不恥,因此他也有意無意避著沈灼。
可沈灼曆來是個膽大的,也不知道去哪裡學來的歪招兒,竟敢在桂花釀裡給他新增藥物。
桂花釀一入口,蕭屹便察覺出不對。但對上沈灼那雙瑩瑩閃亮,飽含希翼的眼眸,他還是一口氣把桂花釀喝完了。心想,這點量總歸出不了大錯。然後就是極為混亂的一夜,亂得往後一個多月裡他都還時不時地心悸。
此後,每次沈灼端來桂花釀,他都麵不改色的喝完,裝作毫不知情。十幾年下來,其實那一丁點的藥量,他早免疫了,但喝完桂花釀的夜卻一次比一次混亂。
他已經很久冇喝過桂花釀了。哪怕他取得了天大的功績,也再冇等到他想要的那一碗甜湯。
蕭屹起身站在窗前,默默看著院裡的梧桐,一樹繁花正盛。良久,蕭屹緩緩道:
“梧桐花開很得好。”
“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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