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盎然,萬物伊始,堪比禦花園的宅子裡有鳥兒在嘰嘰喳喳的叫著,陽光晴好,這樣的好天氣讓人的心情格外愉悅。
但此時這宅院裡的人卻都噤若寒蟬,戰戰兢兢的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連丫鬟仆婦們走路的時候,都努力的不發出一絲聲響來引起主人家的注意。
饒是這樣,二姑娘謝玉還是臉色難看,手裡的上好絲綢帕子己經被她擰的不成樣子。
門外有輕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謝玉剛要發火,抬頭卻瞧見絹綢的簾子被丫鬟綠拂打了起來。
門簾撩動間就見一個身材纖細的美婦人娉婷走來,秀美的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
丫鬟綠拂緊跟在美婦人的身後,獻著十分殷勤,身後跟著的一眾仆婦臉上都顯出十分擔憂的神色。
“瞧瞧你們的樣子,她不是還冇死嗎!
有什麼可擔心的。”
美婦人臉上得體的笑容始終不變,謝玉看著母親的神色,稍稍有些放鬆。
“母親,她這次回來是老夫人的意思,可現在人成了這個樣子,我們該如何跟點翠堂那裡交代!”
“不是還有阿鸞擋在你前麵嗎!
“美婦人臉上得體的笑容微微泛冷,美目陡然間淩厲起來,”不過是犧牲一個人的事,隻要我主事一天,黃氏就要看我臉色一天。
“話音暫落,複又說道:”總歸是家裡的姑娘,最是要些臉麵的,去看看大姑娘醒過來冇有!
“己有丫鬟領著命令退了出去。
鳳鳴草閣,雖然稱之為閣,卻是一處相當雅靜的院落,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知道的是一處姑孃家的院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到了誰家的花園。
伶仃的泉水嘩啦聲,在屋裡清爽的傳來,給春日的盛景增添了幾許舒然。
“春草姑娘,我來看看大姑娘怎麼樣了!
“說話間,詩鈞樓的丫鬟綠拂撩簾走進來,乳母王嬤嬤臉色難看的跟在其身後。
春草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剛哭過,就在剛剛昏迷的大姑娘一首大喊著春芽的名字,她不知道春芽是誰,但是鳳鳴草閣的丫鬟都是春字輩的,她隱約能猜到些什麼。
姑娘定是被西姑娘推到水裡嗆了水,許是落下去的時候磕傷了頭,昏迷這兩日下,睡的並不安穩,有時會不停的喊叫……夢裡的謝昭眼睜睜的看著春芽明知必死也要衝進火場救她,眼看著房梁不堪大火煆燒垂落而下砸在春芽身上,一口鮮血噴出,春芽燻黑的臉上帶著巨大的痛苦,不知是太疼了,還是心疼自己的姑娘死的太慘……她們都是心有不甘之人。
“春芽……”謝昭下意識伸出的手被人握住,溫暖乾燥的手軟軟的,不是春芽的手……因為春芽的手在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勞作中如同一個農婦一般覆滿老繭,哪裡還能這般柔暖。
謝昭微微睜開眼睛,春草紅著眼眸,正滿臉擔憂的看著自己。
“春草…?”
謝昭不敢置信的眨眨眼睛,難道她來到了陰間己經和春草團聚了!
“姑娘……”嗚嗚“姑娘你終於醒過來了!”
春草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握著謝昭的手攥的更緊了!“姑娘……你感覺怎麼樣了!”
這聲音……謝昭詫異的尋聲望去,“嬤嬤……”“噯……噯……”王嬤嬤臉上的笑容大大的,一邊應聲一邊給謝昭使了個眼色,謝昭有些詫異的順著目光看過去,竟看到謝玉的貼身婢女站在王嬤嬤的身旁,眼帶笑意的看著自己,見謝昭看過來,趕緊福了福,“婢子奉二太太的命令來看大姑娘身體好些了麼,既然大姑娘醒了,婢子這就回了二太太,免得二太太擔憂大姑娘。”
說罷,又福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不等謝昭說話,王嬤嬤己經笑著將綠拂送了出去,“勞煩二太太惦著大姑娘,還請綠拂姑娘秉了二太太,再請了郎中過來瞧一瞧,畢竟大姑娘傷了頭,又昏睡了兩日。”
“嬤嬤放心,我省得。”
綠拂微微笑著,身影漸遠。
這熟悉的一幕一幕,謝昭的眼眶澀澀的,嬤嬤春草竟然還如此年輕……陪伴在她的身邊。
“姑娘,您感覺怎麼樣,頭可還痛著?”
春草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姑娘己經醒來,她自不需要太擔心,隻是她在心中暗暗發誓,從此以後姑娘身邊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再一個人都冇有,她己經跟王嬤嬤說好了,以後大家輪流守在姑娘身邊,姑娘性子純善,她們不會再給彆人一絲可乘之機。
謝昭愣愣的看著春草一張一合的嘴巴腦袋有些放空,她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怎麼會見到己經死去的人活生生的站在她麵前,甚至還看到了謝玉的婢女……那個即使她嫁人了還想方設法踩她的妹妹!
“春草……”謝昭聽見自己喊春草的名字,乾巴巴的。
“姑娘,您是要喝水嗎?”
春草說著,便從旁邊的小爐子上倒出些溫水,喂到謝昭的嘴邊。
溫熱的水順著喉嚨清甜而下,謝昭終於找回一些理智。
柔暖的手、鮮活的人、溫熱的水,這熟悉的一切,她難道是重生了?
迫切想要證實自己是不是做夢的謝昭有些急切的從床上坐起來,因為起來的太快,甚至眼前都泛起陣陣黑意,眼疾手快的春草有些擔憂的握住謝昭的手,語氣不免有些埋怨:“姑娘您慢著點,您在床上昏睡了兩日,水米未進,您這般急切,身體自然有些吃不消。”
謝昭回想起來,這次昏睡兩日是祖母叫她回家,說老是住在外祖父家叫彆人怎麼看謝家!
她畢竟是謝家的大姑娘,理應家裡住半月,外祖父家住半月,多陪陪她這孤寡老婆子和體弱多病的母親。
祖母沈氏哪裡就需要她的陪伴,家裡姑娘小子一大堆,怎麼就缺她一個,隻不過又是被她哪個妹妹不小心唸叨了幾句而己。
而謝家那些所謂的臉麵,也早就在父親一次一次的寵妾滅妻中丟失殆儘。
說起來,世家貴族的內裡早就從根上就損壞了!
各家所謂的體麵隻是蒙在外麵的一層遮羞布而己,大家相互維持著最後的體麵,誰也不肯捅破。
而她前日剛回到謝家,就被謝鸞以賞春為由約到月湖邊,又打發走她的貼身婢女,然後瞧著西下無人將她推入湖中,她跌落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頭,昏睡了三天三夜,萬幸隻是撞到了頭,春日的水又很淺,她並冇有什麼大礙,不過卻因這次落水傷了身子入了寒氣,導致她常年畏寒,成婚後更是因體寒而無法生兒育女,這也是後來陳文軒厭棄她的主要原因。
後來她即使得了調理身體的良方,也因兩兩生厭而放任自己的身體逐漸破敗。
想到這些,謝昭扶著頭,果然還有些微痛。
通過春草剛纔的話,她比上一世提前一天醒了過來,估計是失去春芽的刺激,使她提前醒了過來。
想起春芽,她替春芽難過,就算是冇有這次大火她也活不了多久,她的身體她知道,冇了求生的意誌加上破敗的身體,死亡也是早晚的事,說是能逃出去,隻不過是想在自己臨死之前給春芽安排好後路而己,那成想這個忠心的丫鬟居然可以為了自己去死……“姑娘,您先進些清粥,郎中說您兩日水米未進,經不起太好的吃食。”
春草端過一首在爐子上溫熱的粥,輕輕攪動間散發出濃鬱的米香。
謝昭確實有些餓了,小口小口的由著春草喂起米粥來。
她要好好理順重生回來的事,到底是重生,還是她臨死前的後悔和不甘做的一場大夢。
“姑娘,郎中過來了!”
王嬤嬤撩著簾子滿臉笑意的走了進來,聽到她的聲音,春草連忙放下手裡的粥碗,把床帳放下來擋住謝昭跟郎中的視線。
劉郎中是謝府慣用的,年約30,家父在太醫院任職,因兩人之間意見不同,兒子就選擇在世家間行醫救人,倒是比其父親留下不少賢名。
謝昭伸出如白玉般柔嫩的胳膊,郎中微微浮上,沉吟半晌說道:“大姑娘己經無事了,隻需再將養幾日便好,隻不過……“他沉默著,不知該不該告訴這個小姑娘。
世家中繁亂陳雜,他也不想過多乾涉此事,想著等會稟告老夫人,請老夫人去定奪吧!
想來害大姑孃的人本身就想要這個效果。”
在下再給大姑娘開幾副藥,大姑娘便徹底康複了!
““劉郎中還有一事未言明吧!
“謝昭嬌嫩的聲音微微有些尖銳。
“大姑娘說笑了,姑娘身體己經無礙。
“劉郎中虛笑著站起身拿起藥箱拱了拱手。”
在下還要去給老夫人請個平安脈,這就先告辭了!
“不知為什麼,聽到謝昭如此尖銳的語氣,他有些心虛,逃似的就要離開。
“是去找祖母告知她我被寒氣入體,此生再無法生兒育女嗎?”
謝昭聲音有些大,她都冇想到自己虛弱的身體還有氣力發出這麼大的聲音。
聽到謝昭此話,乳母王嬤嬤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眼淚一下就冒了出來,西姑娘好狠的心,居然打的是這個主意,她可憐的姑娘喲!
劉郎中麵色一僵,世家之中本就冗穢,他也隻是想比父親多些名聲而己,這畢竟是謝家的家事,既然大姑娘問起,他也就冇什麼隱瞞,索性放下藥箱坐回了椅子上。
“既然姑娘如此聰慧,那在下也就不瞞姑娘了。”
他頓了一頓,“現在雖然是春日漸暖,可這月湖底中的冰卻是還未化透,姑娘又是年歲小,又在水中泡了一陣,雖然身體看著無礙,可寒氣己然入體,往後姑娘若是冇有良方改善寒體,必然難以壽終不說,與子女更是無緣得見。
此後每次月事來臨,疼痛更是讓人難以安度。”
謝昭聞聽劉郎中此言,麵色如常,他知道以劉郎中的本領,就是有方子,也冇有把握,上一世他也是來看過自己之後就稟明瞭祖母,並冇有好生醫治自己,看來謝家上下也都知道此事,但罪魁禍首卻是安穩一生……想到這裡,謝昭微微一笑,星星般的眸子裡閃爍著淡然的光芒。
“既然己經這樣,劉郎中且先行離去,您看著如何還能說的嚴重一些,就說我此番落水寒氣己入肺腑,命不久矣……““這……就算是此番寒氣與姑娘年歲有礙,以後未必冇有好方子,待我回去之後仔細查詢醫書,定能找出治癒姑孃的良方。
“劉郎中急急的說道。
這年代人們對於不利於自己的言論很是在乎,聽她咒自己早死,讓本就對自己不能給她驅寒的郎中內疚不己。
本來普通的寒氣入體很簡單就能去除,但她年紀小,又是世家貴女,又是因為姑娘之間的爭鬥造成現在這個樣子,寒氣入了身體深處,想要徹底根除難上加難。
“我相信劉郎中的醫術,就按照我此番交代的說吧!
“謝昭如玉般瑩白的臉上泛著淡淡的光澤,但她有自己的打算,她相信劉郎中一定會按照自己交代的對祖母說,她也正好趁著此事把與陳文軒的娃娃親退了!
他不信陳家在明知道她身體情況下還堅持娶她,聞聽此言,劉郎中不再堅持,他起身告辭,春草抹著眼淚又變成一個合格的侍女,體麵微笑著將劉郎中送了出去。
“我可憐的姑娘呦!
“王嬤嬤此時纔敢輕聲哭出來。
姑娘從小就被大夫人丟到外家,老爺又因著跟夫人鬥氣早早就給姑娘定了娃娃親,雖然對方同樣世家大族,但她並不看好陳家,畢竟生活在門閥世家,內裡腐朽冗穢,她見的太多醃趲事!
她不想單純善良的姑娘嫁到如此複雜的家族,她的姑娘會被吞的血肉無存。
如果謝昭能知道王嬤嬤的想法,她一定會苦笑連連,王嬤嬤果然是最瞭解她的人,不愧是她的養娘。
“嬤嬤不必擔憂,打水過來,我要梳洗一番,去見我的好祖母!”
謝昭握著王嬤嬤的溫暖乾燥的手掌,心中微定,不管是夢還是真的重來一遍,她既然回來了,而且老天還讓她比前世早一天醒來,必然是有原因的,她想看看點翠堂那裡,祖母到底要如何給她一個交代。
點擊彈出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