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4月清明過後，早晚還有些涼意，東北C縣實驗中學三樓，校長辦公室，當、當、當“胡校長，您找我！”

一個燙著一頭捲髮，身穿米黃色毛衣，脖子上紮一條紅紗巾的中年女性敲開了校長辦公室的門。

“哦，夏老師啊，快進來，坐吧！”

說話的是N縣實驗中學校長鬍有德。

胡有德40歲不到，中等身材，穿一件灰色的毛料中山裝，鼻子上架著一副黑色塑料框的高度近視鏡。

胡校長把眼鏡往上推了推，一本正經地問道：“夏老師，你班上的林飛，我想瞭解瞭解他的情況！”

林飛是高三一班的學生，品學兼優，上個月剛通過了二航校的招飛身體測試。

二航校是一所老牌飛行學院，坐落在C市，是解放軍第二飛行學院的前身。

不管在哪個年代，招飛考試的通過率都很低，對身體素質要求極高。

但是，要想最終被二航校錄取，光身體一項通過測試還不行，還需要文化課合格以及學校的推薦同意，三項條件缺一不可。

夏老師見胡校長拿出黑色塑料皮筆記本準備記錄，估計這是一次要記錄在冊的政治審查，也挺了挺身子，像要做報告似的，表情嚴肅地說道：“林飛同學學習成績優秀，這次的預考考得也不錯身體方麵就更不用說了，咱們全縣的考生中，就他一個人通過了招飛的身體測試；性格嗎，不是特彆開朗那種，但也不是悶葫蘆……”“這些不用細說了，具體說說他的家庭方麵！”

胡校長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

“家庭嗎，可不咋樣！

挺困難的！”

夏老師說的時候儘量不顯示出自己對林飛家庭的嫌棄。

“怎麼個不咋樣！”

“他的父母都己過世，他還有個雙胞胎妹妹，……”胡校長的鋼筆在筆記本上沙沙沙地記錄著。

“那他的家庭收入呢？”

“學雜費方麵都是免的，生活費方麵，因為他爸爸是因公殉職，所以每個月他和妹妹各有60塊錢的補助……林飛同學假期也會去勤工儉學……”胡校長點點頭，邊做記錄邊說，“看來林飛同學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啊！”

“是啊是啊！

這種家庭的孩子不努力讀書又有什麼出路呢！”

“聽說他這次預考考得很不錯！

照他的成績，上個重點大學冇問題吧！”

80年代考大學之前要先通過地方的預考才行，都說高考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但是上獨木橋前還有層層障礙，這預考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項障礙。

一般預考都是當地出題，N縣的預考就由實驗中學的老師出題，本校出題，本校監考，通過率必須要控製在30-40%。

30%以內那部分是靠分數說話，30-40%那部分，在N縣就變成了拿錢買分模式，還有極少數不用拿錢買，資格必須得給的，比如縣長家的閨女。

所以，還冇等到真正的高考到來，己經有一半以上的學生憾然離校，留下的是兩類學生，一是真學習好的，二是真有錢的。

“如果發揮正常的話，冇問題！

不過他不是要去二航校嗎！”

“噢！

我就是隨便問問！”

夏老師隱約地感覺到胡校長打聽林飛的情況可能另有目的，但既然校長不願多說，她最好也不要多問，以她在學校這麼多年的經驗來看，學校裡的一些操作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嗯，情況我大致瞭解了！

夏老師，林飛同學冇有母親，你要多關心他啊！”

胡校長合上筆記本，準備結束談話。

“那是那是！”

夏老師嘴上答應，可冇打算付出實際行動，當然表麵上做做樣子的工作還是要做一下的，主打一個全是演技，不帶一絲感情。

因為在夏老師眼中，學生就兩類，窮的和富的，窮的要儘量遠離，富的要儘量嗬護。

“那冇什麼事兒，我先回去了，一會兒有我的課！”

夏老師恭敬地說道。

胡校長點點頭，“好，你先忙吧，帶畢業班很辛苦，你們做班主任的也要注意身體啊！

等送走這屆畢業班，你們幾個班主任學校會特彆獎勵的！”

胡校長把老師們的心思都拿捏得死死的，一個高三班主任一個月工資加上課時補貼還不到200塊錢，不讓他們嚐到點甜頭，誰給你好好乾啊！

“謝謝胡校長！”

夏老師臉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

目送夏老師離開，自己辦公室的那扇門被關上後，胡校長拿出鑰匙，打開自己辦公桌抽屜的鎖頭，裡麵整齊地碼放著好幾個牛皮紙信封，每個信封上有一個名字。

胡校長拿起其中的一個，用手指捏了捏，又放在掌心掂量掂量，心裡就有數了，裡麵應該是100張藍色百元大鈔。

這些百元大鈔纔是胡校長找夏老師瞭解林飛家庭情況的真正原因。

胡校長在C市公安局結交了一個朋友，那個朋友的孩子今年高考，但是成績不儘如人意，若在C市參加預考，百分百不能通過，胡校長讓朋友把孩子的學籍轉到N縣實驗中學，通過提前透題給答案的方式，讓這孩子順利通過了預考，獲得了參加高考的資格。

但光有資格冇用，憑那孩子的水平，除了家裡蹲大學，再無考上其他大學的可能。

於是，胡校長就想到了林飛。

林飛己經通過了二航校的招飛體測，按往年的慣例，林飛隻要再通過二航校自己出題的文化課考試，加上學校的推薦同意，就可以順利地成為一名大學生了。

換句話說，林飛參不參加高考統考，都不影響他上二航校。

胡校長正是想利用這一點，讓林飛替他朋友的孩子參加高考。

按他的邏輯，林飛冇有理由拒絕。

第一，林飛家庭困難，俗話說‘窮人誌短’，隻要稍微給點金錢誘惑，一般都會就範；第二，學校握著“同意推薦”的殺手鐧，冇有這個，學習再好、身體再強，也上不了二航校。

不過，胡校長想的可不止這些，林飛父母早亡，這就少了不少麻煩，如果能把林飛籠絡住了，發展出一支為自己所用的替考隊伍，那……胡校長的腦中似乎己經出現了自己數錢數到手抽筋的畫麵，不由得嘴角上挑，露出得意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