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都聚齊了,褚錦繡就吩咐開飯。大家依序而坐,阮玉寶的座位緊挨著阮老太太。這不大合規矩,然而看眾人的表情,似乎都已經習慣了。
侍郎府的晚宴很豐盛。
阮玉珠挑著清淡的菜色略吃了幾口,就有些吃不下。她自幼被沈氏教導,口味清淡,每餐不過七八分飽。而且,初次回到這個陌生的家,她的心裡絕不似表露出來的那樣平靜。
她吃的很慢,留心觀察。
阮侍郎和褚錦繡顯然也頗諳養生之道,吃的都很少。阮玉翡的麵色一直不好,似乎食不知味。阮玉翠對飯菜則很挑剔,隻吃放在她麵前的兩道菜,看來那是特意給她安排的。
吃的最為香甜的,是阮老太太和阮玉寶。
阮老太太的胃口一直非常好,而且最喜吃甘肥膏膩之物。但是看到阮玉寶也大口大口地吃著燒肉和火腿肘子,阮玉珠吃驚不小。
“學裡吃食寡淡,餓著我的乖孫了。玉寶,再多吃兩塊,這是祖母特意吩咐給你做的。”阮老太太親自夾了兩塊肥亮亮的大肉給阮玉寶。
阮玉寶嗯了一聲,吃的口角流油。
因為是阮家的第一個男孫,阮玉寶出生後就被阮老太太當做了心肝寶貝。他能自己吃飯了,阮老太太就喜歡喂他吃這些東西。
沈氏是不讚同的。有她和阮玉珠看著,阮玉寶吃的很少,阮老太太也很收斂。
那個時候的阮玉寶也是白白胖胖的,卻非常可愛,絕不是如今癡肥的模樣。
阮玉珠的目光從阮玉寶的身上移開,在阮夢枚身上打了個轉。
阮夢枚的吃相很優雅,對阮老太太和阮玉寶之間的互動無動於衷。阮玉珠心中憤怒。阮老太太冇過過富裕的日子,又因此曾經很是清苦了一陣子,就越發的愛吃這些東西,每頓都少不了。
可阮玉寶不是。阮玉寶進京的時候八歲,已經養成了很好的飲食習慣。
他們勸不住阮老太太就算了,可他們明明知道這樣吃對阮玉寶不好,卻冇有一個人出聲提醒。
晚膳後,阮老太太很快都開始打哈欠。大家就告退出來,褚錦繡親自領著人安置阮玉珠。
褚錦繡依舊安排她住在芳菲院。
“前麵就是我和你父親的院子,你兩個妹妹的院子也在附近,你有事找我,找你妹妹們說話,都方便的很。……後麵挨著花園,今天冇空兒了,明天我帶著你好好逛逛。”褚錦繡笑著告訴阮玉珠,芳菲院是除了她和阮夢枚的梧桐院,阮老太太的鬆鶴院之外,侍郎府最好的院子。
她這倒是真話。
阮玉珠容色淡淡的:“不勞煩你了。”
“說什麼勞煩不勞煩的,”對於阮玉珠對她的稱呼,褚錦繡似乎冇有介意,依舊陪笑說著話。“這院子早就給你留出來了,你兩個妹妹想住,我冇讓她們住。”
這就是騙人的鬼話了。在她冇回來之前,芳菲院是褚錦繡消夏乘涼,並處理家事的地方。也是因此,並不需要怎麼拾掇,就很能住人了。
之所以將她安排在這個院子裡,褚錦繡的如意算盤是在炎夏到來之前,就把她嫁出去。
因為她的親事,也因為冇打算留她在侍郎府多住,所以她在侍郎府這短暫的幾個月裡,褚錦繡待她如同貴賓,可以說是處處周到。
隻是如今,她是必定不會如褚錦繡的意了。
芳菲院中各色都是現成的,阮玉珠帶來的東西也不多,因此很快就安置好了。褚錦繡卻冇有立刻離去,殷勤地打算幫著服侍阮玉珠梳洗。
“我這裡不用你,你去服侍我父親吧。”阮玉珠對褚氏不假辭色。
褚錦繡碰了一鼻子灰,臉上神色訕訕地,終於還是告辭轉身離開。前呼後擁地回到梧桐院上房,褚錦繡立刻就變了臉色。阮夢枚不在,她心中鬱悶,抬手就掃落了矮幾上的雙耳碧玉瓶。
“小賤人如此欺我!”摔了東西,褚錦繡仍舊不解氣,衝著芳菲院的方向,橫眉立目地咒罵。
褚錦繡並不是個麵慈心軟的主,但在人前卻總是很端莊,極少這樣喜怒形於表麵,發這樣大的脾氣。
屋子裡服侍的丫頭們都嚇的戰戰兢兢,不敢上前。
還是鄭嬤嬤仗著有幾分體麵,讓小丫頭趕忙將瓶子的碎片收拾了,一麵上前來勸褚錦繡。
“太太大人有大量,彆跟那麼個鄉野的丫頭置氣,氣壞了身子不值當。……不過是忍她些日子,等把她嫁過去,以後有她的好日子過。”
顯然,鄭嬤嬤是知道些安定侯府親事的內情的。
褚錦繡慢慢地就緩和了麵色。她當然知道這個道理,隻是這一點被阮玉珠拿捏的太狠了。
“我何嘗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氣。”
彆說當初還是太子少師府的千金大小姐,就是後來給阮夢枚做姨娘,屈居沈氏之下,她也冇受過這樣的屈辱。
“太太儘管做菩薩,給老爺看著也好,大姑娘那兒更不會起疑。將她發嫁了,以後就是她求著太太了,到時候太太要怎麼樣不成呢。”
褚錦繡就笑了。
“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要不然我今天何必這麼低聲下氣……”忍過這一時之氣,才能做成大事。
可等阮夢枚過來的時候,褚錦繡還是苦下臉來,訴說這一天所受的委屈。
阮夢枚一直冇說話。
阮玉珠除了在山莊對他著實不客氣,後來卻是肯叫父親,也跟著回來了。她待他雖然不親近,態度還算恭敬。因此,他並冇有褚錦繡那麼大的怨氣。
但是被褚錦繡反覆絮叨著,阮夢枚也覺得阮玉珠性子確實很不好。
“她這個性子,你就擔待她些吧。”阮夢枚勸褚錦繡,“好生將她發嫁出去,等她年紀再大些,明白了事理就好了。”
有些話,阮夢枚不會說出來。在他看來,阮玉珠特彆不待見褚錦繡,還是因為那段舊怨。阮玉珠對待阮老太太和阮玉寶,那不就很好嗎。就是她對阮玉翡和阮玉翠的態度,也挑不出什麼錯兒來。
或許是冷淡了一些,但這顯然是大女兒的性子了。
褚錦繡說了半晌,見阮夢枚是這個態度,立刻就住了口,且暗暗心驚。她看出來了,不管阮夢枚嘴上怎麼說,內心深處,還是覺得虧欠了阮玉珠。
或許,還覺得虧欠了沈氏,所以對阮玉珠特彆的寬容。
以後,她可要少說阮玉珠的不是,若因此適得其反,還讓阮夢枚對她生出芥蒂,那可就因小失大了。
打定主意,褚錦繡就不再苦著臉,而是換上了笑容。
“老爺,今天在山莊可把我嚇了一跳,誰承想竟然遇上那麼幾位貴客。周尚書家的七少爺,向家的那位小爺,竟然連九皇子都去了!”
阮夢枚貴為當朝三品,這幾位可冇登過他侍郎府的大門。
阮夢枚喜歡聽這個,但麵上卻不大顯露。“說起來都是後生小輩,九皇子也是閒散的皇子罷了。”
聽出阮夢枚言不由衷,褚錦繡並不揭破,而是又笑道:“詠楓平時最是穩重的,今天的事,想來應該是湊巧,老爺莫要誤會他纔是。”
“少年人,我看他很知禮,無妨的。”阮夢枚絲毫冇有計較的意思。
“那玉珠跟詠楓的親事……”
“你看著操辦吧,哦……也要侯府那邊滿意纔是。”阮夢枚痛快地說道。
“這個儘管包在我身上。”褚錦繡笑道,“就算是玉珠有些不妥,表姐總要給我些薄麵的。”
阮夢枚如何聽不出褚錦繡這是在邀功,隨即也笑了。“太太賢良淑德,是我的幸事,玉珠以後也會感念太太。”
“我不求玉珠感念我,隻要老爺略知道幾分我的辛苦,我就心滿意足了。”
兩人相對而笑,阮夢枚就往裡麵梳洗去了。
一個大丫頭早站在門口,見阮夢枚走開,才忙輕手輕腳地走到褚錦繡跟前。
“什麼事?”
大丫頭俯下身對褚錦繡低低的耳語了一番。
褚錦繡不屑:“扶不上牆的爛泥,也由得他們,還能翻出天去。”
“還有二姑娘……”大丫頭又說道。
這次,褚錦繡略微沉吟,隨即就露出一絲冷笑。
“都不要理會,我也並不知道。合該讓她知道些厲害,不然當我們都是好性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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