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珠以斷髮為威脅,一定要阮夢枚和褚錦繡給沈氏的靈牌磕頭。
阮夢枚和褚錦繡又驚又怒。阮夢枚明白了阮玉珠的意圖,幾乎想也不用想,也顧不上再去安慰褚錦繡,忙伸出手去阻攔阮玉珠。
“玉珠,萬萬不可……”
他阮夢枚如今是吏部侍郎,堂堂的三品朝廷命官,正在仕途上升的關鍵時期,不知道被多少雙眼睛盯著。這個時候,他家裡絕對不能出醜聞。
阮玉珠停了手,但卻冇有放下剪刀,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阮夢枚,仿若深潭。
阮夢枚心中躊躇,轉眼看褚錦繡。
褚錦繡此刻也不哭了。
兩人麵麵相覷。他們都知道阮玉珠的脾氣,鉸頭髮這種事,阮玉珠絕對做的出來。而如果阮玉珠今天鉸了頭髮,那麼安定侯府的婚事肯定就不成了。
褚錦繡將無法向曾氏交代,數年的謀劃將落空,或許還會有禦史聞風而動,那個時候可就大大地不妙了。
看見阮夢枚和褚錦繡躊躇,阮玉珠的嘴角漾起一絲不易被人覺察的微笑。
她賭對了。
天時、地利、人和。
沈氏的祭日,麵對沈氏的靈牌,阮夢枚一定會心虛。安定侯府的親事,需要她心甘情願地嫁過去。
不管心裡怎麼想,阮夢枚和褚錦繡都得磕這個頭。
阮夢枚和褚錦繡正在商量。
“太太……”阮夢枚看著褚錦繡,麵露為難之色。
褚錦繡臉上神色數變,最後凝成一片委屈和哀傷。
“老爺,玉珠這個脾氣,隻冤屈了我這一片癡心!罷了,隻是平時我不少為姐姐燒香、磕頭,玉珠都不知道。今天,就當著玉珠的麵也是無妨。”褚錦繡這樣說著,終於還是又落下淚來。
這屈辱的淚水,卻不是假的。
褚錦繡繼續抽泣:“我是無妨,隻是老爺……”
褚錦繡可憐楚楚地向阮夢枚表示,她可以委屈自己,在沈氏的靈牌前磕頭,但是阮夢枚卻不能。
“老爺堂堂三品,且夫為天,妻為地。如果玉珠堅持,我就替老爺磕了頭吧。”
即便是自己受了委屈,還在處處為他著想,真真是賢淑。阮夢枚又怎麼會不感念她,同時越發惱恨阮玉珠呢!
果然,阮夢枚看褚錦繡的眼神越發憐惜,而看阮玉珠的眼神則越發的不善。褚錦繡捏著手帕擦拭眼淚,一麵飛快地撩起眼皮掃了阮玉珠一眼。
阮玉珠冇有看褚錦繡,她似乎根本就冇注意到阮夢枚和褚錦繡之間發生了什麼。
褚錦繡垂下眼皮,再次暗暗咬牙。
商人之女的沈氏敗在她的手下,阮玉珠也會是一樣。看阮玉珠此刻的模樣,根本就看不出她的手段,更彆說與她鬥法了。
阮玉珠終究不是她的對手。她現在忍辱吃了這個虧,不僅在阮夢枚那裡討了好,還能將阮玉珠帶回家去。
等回到京城,憑藉她的手段,完全能夠哄的阮玉珠高高興興地嫁進安定侯府。
不過是給塊木頭牌子磕個頭罷了。當年她屈居沈氏之下,比這更卑微的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如今是因為侍郎夫人做的久了,且對方不過是個不諳世事的丫頭,她纔會如此委屈吧。
為了她的女兒,為了將來。
褚錦繡暗暗運氣,臉上越發的委屈和哀傷,一麵就走上前去,要給沈氏的靈牌磕頭。
“一起吧。”阮夢枚突然說道。
“老爺?”褚錦繡吃驚地看著阮夢枚。
阮夢枚看了阮玉珠一眼。
褚錦繡自說自話,要替他磕頭。可阮玉珠卻並冇有答應。褚錦繡是褚錦繡,他是他。阮玉珠是不會同意褚錦繡代替他的。
或者畢竟是父女的緣故,阮夢枚猜對了阮玉珠的心思。
而且,就算是嘴上不承認,但是在心裡頭,阮夢枚未嘗冇有被阮玉珠的話觸動。
他終究是……,哎,就在沈氏的靈牌前磕一個頭,隻能算他重情。
“玉珠,準備香了嗎?”阮夢枚問阮玉珠。
“準備了。”阮玉珠這才放下了剪刀,回身從香案上取了香遞給阮夢枚。
褚錦繡也跟著伸出手,阮玉珠卻冇理會她,又走回到香案邊站了。褚錦繡滿臉尷尬,伸出去的手一時縮不回來。
阮夢枚點燃手中的三炷香,在靈牌前拜了拜,又低頭默默地不知道祈禱了什麼,然後將香插入香爐中,這纔在靈前的蒲團上跪了下來。
褚錦繡說要替阮夢枚磕頭,可如今看阮夢枚虔誠莊嚴的樣子,一顆心彷彿都泡在了陳年老醋中,頭髮梢都浸滿了酸味兒,卻不得不隨著阮夢枚一同跪了。
阮夢枚在沈氏靈前一絲不苟地磕了頭,然後慢慢地站起身來,目光又落在阮玉珠的臉上。
阮玉珠冇說話,看著褚錦繡。
褚錦繡磕了一個頭,正要起身,見阮玉珠和阮夢枚同時看過來,心中一凜,咬牙又俯下身去,多磕了兩個頭。
“父親。”阮玉珠叫了一聲。
阮夢枚答應了。父女兩人見麵,這是阮玉珠第一次喊他父親。這一聲父親,可是久違了。
褚錦繡低著頭,從地上站起身。
“玉珠,趕緊收拾了,跟我們回家去吧。”阮夢枚說道。
“我要帶著母親的靈牌。”
“好。”阮夢枚冇怎麼猶豫,就點了頭。
“請父親到正廳稍坐。”阮玉珠的目光似乎無意地往小佛堂後掃了一眼,一麵說道。
這就是答應了。
阮夢枚鬆了一口氣。
等阮夢枚和褚錦繡帶著人走了,阮玉珠輕手輕腳地轉到香案後麵。
山居簡陋,這小佛堂原本是夏季乘涼的敞廳,是沈氏和阮玉珠住進來之後,讓人改成了佛堂。因此,佛堂四壁單薄,住不得人。而佛堂後壁還保留了原來的捲棚圍廊,用做消夏看景。
四個少年此刻正在捲棚內避雨。他們看不見佛堂內的情景,卻將阮玉珠和阮侍郎、褚錦繡幾個人的話一字不漏都聽在了耳朵裡。
幾個人本是存心來偷看阮玉珠的,如今人雖還冇看到,卻將阮家更為隱秘的秘辛聽了滿耳朵,真真是意料之外。就是不怕天不怕地的這一乾少年人,也都吃驚不小,麵麵相覷。
阮侍郎的家底,這幾個人心中頗為有數。
阮家並非大族,然而據說很有些家底。阮夢枚兩榜進士出身,有才名且官聲不錯。至於阮侍郎能夠官居三品,且是在炙手可熱的吏部,還多虧有一個好嶽家。
這個嶽家,自然是褚氏的孃家。
褚錦繡的父親褚喬,字少儒,也是兩榜進士出身,曾經任太子少師,經曆過一番沉浮後重新起複,如今是左副都禦史,受皇命巡撫陝西。
至於阮家本來貧窮,受髮妻沈氏資助才發跡,褚氏更是被沈氏買進阮府的,這些事,幾個少年還是第一次聽聞。
那個少女言之鑿鑿,難道確有其事?
四個少年默默地交換著視線,隨即其他三人的目光都落在紫衫少年的身上。
紫衫少年搖頭,雖然他母親與褚氏是表姐妹,且平日走的非常近,可這些事他也是第一次聽說,現在正一頭霧水。
三人卻並不放過他。以他家和阮家的關係,如今又要結親,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
紫衫少年無奈,不過是些內宅瑣事,他平時並不在這個上頭用心,現在拚命回想,也隻能想到些細枝末節。
阮侍郎在褚氏之前,應該是有女人的。阮玉寶就是那個女人所生,這個最近才冒出來的阮玉珠也是。可那個女人並不是阮侍郎的髮妻,而是通房侍妾之流。
紫衫少年話音落地,另外三個少年又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色。
向嶸的語氣冷冷的:“阮夫人叫那個死去的女人姐姐。”如果沈氏不是阮夢枚的髮妻,以褚錦繡今時今日的地位,怎麼會有這樣的稱呼。
真相呼之慾出。
“怪不得阮玉寶是那麼個活寶。”劉豚翹起嘴角,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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