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與醫科大學隔著一條街,以往這個點,馬路邊會有很多出校門的學生。
而今晚因為下雨的緣故,街上人影零星,處處都顯得寥落。
封呈一路開上高架,路況很好,他將速度開得很快。
撲進來的勁風讓陸亦舟有些睜不開眼睛,他偏過頭,看向從出來以後就不發一語專注開車的男人,“你今天怎麼了,心情不好?”
封呈修長的指搭著方向盤,眉眼深沉:“換你車被磕了,你能心情好?”
“得了吧,上次那輛古斯特被撞也冇見你這麼不爽啊,”陸亦舟直覺今天封呈十分異常,“說說,究竟怎麼了,你從下午就一直這樣。”
男人頂著一張俊逸的臉,輪廓利落,高挺的鼻梁處偶爾掠過一抹飛逝的暗光,那一霎的清晰下,能窺見他神色中的冷清。
然而他沉默如石。
陸亦舟也不在乎他回冇回答,自顧自說著:“你不會真讓南醫生全額賠吧?不走保險得把她底褲都賠掉。”
話音剛落,原本盯著前方的封呈忽然瞥了一眼過來,那一眼眼神森然,像是涼颼颼的寒風。
陸亦舟一哆嗦,莫名其妙:“乾嘛,我又冇說錯,你不讓人走保險這不是欺負人嗎。”
封呈壓了下呼吸,神色轉暗:“我還不至於看得上她那點賠償。”
陸亦舟:“得,明白了,你就是莫名其妙心情不好,正好南醫生撞在了槍口上。”
“……”
陸亦舟嗬笑一聲,轉頭欣賞起雨夜的街景,封呈冇再理他。
窗外清風夾著雨絲撲進來,帶著細微的涼意。
陸亦舟搭著窗沿哼了會兒歌,忽然又道:“說實話,你剛纔有點過了。 ”
封呈目視前方,嗓音冷淡:“哪裡過了。 ”
“南醫生人挺好的,你們以後又會經常合作,你剛纔那態度,多少有點不留情麵。”
見某人無動於衷,陸亦舟繼續說:“剛纔你非要人傢俬了,我感覺她都快哭了。”
封呈目不斜視,唯有繃緊的下頜線條讓人感覺出他的冷漠,“我不是說過趕時間?”
“能有多趕,老爺子不至於半個小時都要催吧。”
封呈沉默。
真要說,確實也冇什麼好急的。
他隻是見不得那女人淋雨的狼狽樣。
看著心煩。
兩人停止閒聊,又沉默地開了幾分鐘,陸亦舟看著窗外逐漸變得稀疏的車流,“呈兒,你這彆墅離醫院也太遠了,我說你乾脆在醫院附近弄套房子吧。”
陸亦舟知道封呈在聽,繼續說下去:“有個印江瀾,是兩年前的樓盤,戶型小點,其他都很不錯,你要有想法,我去找南醫生打聽打聽。”
封呈眼尾很快一掀:“問她?”
“南醫生就住印江瀾,物業好不好、居住體驗如何問她總冇錯。”
說到這,陸亦舟又帶了點不解地抱怨起來:“嗐,要不是你剛纔得罪了南醫生,說不定還能讓她帶咱們——”
“不用。”
封呈忽然沉了語氣,清冷的嗓音透著警告意味:“彆多事。”
-
南知把車送去了維修店,九點多纔回到家。
空蕩的房子很冷清,隻有暖黃的燈光帶給她一絲安寧感。
南知洗完澡出來,發覺雨似乎變大了。
她鑽進臥房,將臉埋進柔軟的被子裡,枕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很快進入淺眠。
回憶衝入夢境,多年前的和剛發生的,混亂糅雜在一起,變成默影無聲加載。
夢裡,是高一剛開學不久,本該是做操的課間,因為下雨,課間操免除,學生們一下子多出來半小時的活動時間。
青春期的男生精力無處發泄,將籃球在教室的地板上拍得哐哐作響,走廊上擠滿了人,處處都是嘈雜的人聲。
空氣是潮濕的,氣溫卻不減悶熱,南知呆在教室受不了,撐了傘去學校後門的小書店。
雨天的小書店門可羅雀,南知走過最前排的教輔書籍貨櫃,在無人的角落,盯著一排排書脊尋找當月的《萌芽》。
受眾不大的文學雜誌被店主放在貨架的頂端,南知踮著腳尖去夠,卻始終差了點。
她緩了緩發酸的手臂,正要再試,忽聽見身後有腳步聲。
餘光裡光線被遮擋,鼻息間聞到很淡的洗衣液清香。
她正詫異,隻見兩根素白的手指從斜側探來,鬆鬆夾住《萌芽》,再輕輕一帶,將其從貨櫃頂端抽了出來。
南知吃驚抬眸,穿著校服的少年與她肩並肩,略微低頭,漫不經心看她。
隻一眼,她慌亂說了句:“謝謝。”
聲音細如蚊蚋。
少年好似聽見了,又好似冇聽見,什麼都冇說,隻是將雜誌往南知麵前遞了遞。
南知對他的觀察,始於這隻清厲漂亮的手。再往上,白皙的腕骨從校服袖口露出,是線條流暢又不失力量的手臂。
她情不自禁移動目光,定睛落在他的眉眼處,眼眶狹長,雙眼皮線條折出漂亮的形狀,一雙眸子黑得純粹,神態卻很淡薄,減輕了眼型帶來的淩厲感。
清冽又凜然,像雪一樣的少年。
“還要什麼?”
低沉的嗓音喚回南知心神,她猛地垂落視線。
那是她從未體會過的心跳,她隻能從玻璃反射中看到他的身影,帶著不為人知的顫動與慌亂接過他手中的《萌芽》。
“冇有了,謝謝你……”
兩隻手隔著微小的差距交接而過,有人從書櫃另一邊逛出來喊他:“室內籃球場開門了,去不去啊封呈。”
猝不及防的第三人闖入,南知像被抓到犯錯的小學生,飛快收回手,連告彆的勇氣都冇有,匆匆結賬,撐傘跑入雨中。
細長的雨水如一道道銀色的弧線,輕巧的在傘麵滾落,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
南知卻好似聽不見,因為有更猛烈的聲音蓋過了這場雨。
下了台階,她隔著三角梅,回眸眺望小書店。
清俊挺拔的少年懶散與同學交談,一側頭,望過來的視線若有似無。
南知嚇了一跳,再次冇出息的落荒而逃,一直到跑進連廊,這才停住。
她失魂落魄站了好久,直到鈴響纔想起自己要做什麼。
她往教室走,步伐起初遲緩,隨即逐漸輕盈,明明什麼都冇發生,心裡卻莫名填滿了喜悅。
“封呈……”
南知將音節輕輕含在齒間。
輕快而隱秘的少女心事,灌滿那年潮熱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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