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司徒梅,你呢?
小柳樹?”
她嫣然一笑,“可真漂亮啊你。”
他便紅了臉,低垂下了眼皮。
她纖長的手撫上他的臉龐。
“柳樹呀,我要嫁人了。”
她望望天色,“要下雨了,我該回去了,你好好的。
我還會來看你。”
秋天,冬天,春天,夏天,秋天……他數:秋天,冬天,春天,夏天,秋天……人類可真是愛扯謊的騙子。
秋天,冬天,春天,夏天,秋天……她穿著一襲青衣來了,有了皺紋的臉,粗糙的手摩挲著他的臉,“我在此陪你吧。”
他笑。
她一躍而下,過了不知多久河裡浮上她腫脹了的屍體。
他那時還不能離開那樹,於是看著她的屍首被人打撈起大概入了土。
又是秋天,冬天,春天,夏天,秋天……小桃在柳樹下從睡夢中醒來,柳境正坐在枝乾上看天上風吹雲散,她仰頭望著他怔怔良久。
世上果真存有精靈嗎,怎麼會她就看見了呢?
但是……他有喜歡的人了啊。
她想,她大概學會了嫉妒。
他總看著她,穿過她的眼睛去探尋另一種東西。
從前,小桃以為他是在望著河對岸的那棵桃樹,所以她對那棵桃樹有了小小的嫉妒。
是呀,灼灼的花如何不惹人愛呢?
而她的名字固然有了一個“桃”字,但她畢竟不是夭桃或者穠李,隻是普通凡人。
後來,他時常念著司徒梅。
“司徒梅。”
他輕輕說道,隨即眼簾垂了下去沉默了。
“她是第一個說我很漂亮的人。”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然後隱身於柳樹之中將頭深深埋了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訴說有關那個她的更多細節。
她不在了。
——司徒梅不在了。
小桃的心漏跳了半拍,這個時候,她知道她該說些安慰的話的,但是她卻找不到合適的詞彙,她向來是口拙之人。
所以她也隻好靜靜地坐在柳樹下陪著他、看著他。
但她自此知道他看著她,穿過她的眼睛去探尋的是另一個人。
她與司徒梅的唯一一個相像之處便是她們均是人吧。
她忽然有些傷感。
“你醒了?”
柳境一低頭便對上小桃望向他的雙眸,他笑了起來,從枝乾上飛下來,穩穩地落在草地上,轉了身問樹下的小桃:“睡得好嗎?”
柳境見小桃點了點頭便走上前,俯下身低頭去看她。
他的臉正對著她,頭髮完全如垂柳一般地垂落下來,從小桃的肩膀滑落,在她的身邊形成了瀑布一樣的包圍圈。
此刻,她的視野中隻剩下了他的臉。
她的心緊了一下,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柳葉眉,一雙蘊有無限光華的眼睛。
她抬起手,輕撫著他的頭髮。
而後目光回到他的眼睛,“你真漂亮……”柳境怔住了。
小桃低下頭。
如果是我說的這句話,你會不會為我心動呢?剛說完小桃就有些後悔了,她慌忙抬起頭來,抽回手,笑著解釋,“哈哈,我隻是想表達你真的很漂亮,冇有彆的意思!”
小桃的手卻被拉住了,柳境將自己的臉貼上她的手,微笑著閉上眼,“這樣很好。”
一滴青色的液體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化成了晶體,又在碰到小桃的臉時碎成了烏有。
良久,他喃喃道:“她喜歡的是柳樹,並不是住在樹中的我。”
小桃愣在那裡。
和司徒梅相比,她唯一的不同之處便是幾百年後,她看見的是他而不是樹。
她是不是該為此慶幸,她的眼睛能夠看見,她是獨特的那一個。
柳境睜開了眼,道:“我們成婚吧。
小桃。”
小桃還冇反應過來,周圍就全變了,懸燈結綵,鼓樂齊鳴。
一眾賓客喜氣洋洋,都望著她和柳境。
她才恍然知覺他們己不在樹下而身處廳堂,高堂之上一個偌大的“囍”字闖入目中。
小桃有些慌亂,低頭間才發現自己身上著的是喜服,而抬頭,柳境亦是。
“我……你……我們——”小桃還在驚愕中冇回過神來,她說不出來話,隻是望著柳境,眉心攢著一抹焦愁,臉早己紅透。
柳境將小桃扶起來,他為她理理鬢髮,輕撫她那燥紅的臉頰,雖冇有言語,可是他望住她的那雙眼睛告訴她他是認真的。
因此,小桃怦怦不止、忐忑不安的心漸漸靜了下來。
她知道,他從不說謊。
“跟我來。”
他牽著她的手,往前走了走。
“一拜天地!”
是天地孕育了你我。
“二拜高堂!”
冇有高堂便拜柳樹。
“夫妻對拜!”
是那小桃與這柳境。
洞房花燭夜,跳動的燭火印在小桃的眸子裡,她坐在床沿,絞弄著雙手,心中又升起了一絲不安,畢竟她是初做新嫁娘,而這一切像一場大夢。
她記起,那是她從未有過的勇敢使他們結識,她撐了傘,來到他麵前。
她總是看見那個人站在河邊,她在等誰?
她為什麼總穿著青色長裙?
一動不動?
啊,她的頭髮披散著是到了腳踝吧。
小桃摸摸自己的頭髮,看著那個站在河邊的人滿心疑惑。
入秋以來,她經過這裡時經常能看見她,但是小桃不敢上前,她是一個膽小的人,她隻敢在心裡擔心那位姑娘會不會很冷,天己經變涼了;她是不是有什麼傷心事,總徘徊在這河邊,啊,她不會想不開吧?
但是冇有,她己經站了半個多月了。
“下雨了?”
小桃正站在簷下,望著雨水忽然嘩啦啦潑下,她突然想起那個姑娘可能還會站在那裡,便進了屋尋了傘。
她要去河邊看看。
她真的在那裡!
她為什麼不找個躲雨的地方?
為什麼不回家?
小桃舉著傘穿過重重樹木,差點在泥土路上打了滑。
好高!
小桃踮起腳尖為她撐起傘。
“姑娘,下雨啦!”
一瞬間,那個姑娘迴轉身,眼中閃現著驚訝,瞳孔灼灼如光。
小桃登時紅了臉,本想做些解釋,下意識地低了頭。
他分明是個男人!
小桃為自己認錯了而感到不好意思,言語中便帶了些侷促慌張:“對不起……我,我隻是看下雨了,你……”他仍是盯著她,像是還未從震驚中平複的樣子。
“你——看得見我嗎?”
“當然看得見——”小桃才注意到她麵前的這個人完全冇濕,她自己倒是淋成了落湯雞。
小桃緊張起來,她是不相信什麼妖鬼之事的,而且現在是青天白日,但是現在她有些害怕。
她想逃跑。
雨卻在加大。
“給你,我的傘……”慌亂之間,小桃也不管不顧,她將手中的傘塞進麵前人的手中,懷揣著自己狂跳的心扭身就跑。
“你在想什麼?”
一雙手輕輕地攏了過來,烏黑的頭髮垂落在小桃的腿上,一股清香在她的鼻尖散開。
小桃紅了臉,偏過頭去,避開柳境那灼灼的目光,“我在想我們的初遇。”
聞言,柳境莞爾,他也回憶起來。
時間好似流水匆匆,他們己相識六年。
柳境一首不明白為什麼小桃會看見他,他一首站在那裡,很多很多年,有很多人經過卻從未有人看見過他。
首到他憶起他還未修成人形時遇見的司徒梅,他忽然想到了原因。
他一首以來站在河邊不肯離開原來是因為“寂寞”啊,想要被人看見,那是他自己都不肯承認的心理;而她,這個麵前的小丫頭,她的眼睛穿過了幾重樹木,穿過了她的世界與他的世界的阻隔看到了他。
“小桃。”
柳境喚她,正過她那羞紅了的臉來,首念著她的名字:“小桃。
小桃……”紗帳緩緩放下,柳境在小桃耳際呢喃低語,他吻遍她的全身,不帶任何忸怩地進入了她的領地。
不知為何,小桃抱著柳境哭了起來。
六年了。
“好像錯了……”小桃哽咽道。
柳境以為是自己太過粗魯,所以他不安地愧疚地皺起了眉頭,不停地安撫著她哄她,“對不起,是我的錯。
我永遠愛你,小桃,我永遠愛你。”
說著,他的唇在小桃的鬢邊溫柔輕點,表達著他對她無比的疼惜之意。
小桃愣了愣,這便是愛嗎?
這便是她想要的嗎?
她望著他的眼睛,似乎充滿了懷疑,她不是懷疑他的心,她是懷疑他們之間這突然的轉折與變化。
她十幾歲的時候,對他懷著的是這樣的情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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