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夜幕在八點後成功籠罩大地,雲蔚坐在出租車上,給身旁在飯局上被灌了不少酒液的祁綰用濕巾擦了擦手,確認對方不會吐在車上而賠付司機兩百塊的清潔費之後,才長長舒出一口氣,用不那麼平靜的目光漫無目的地打量這個寂靜城市。
刮進來的風有點冷,夜風毫不憐惜地將她的頭髮擾亂飛舞起來,媽生臉的優勢顯露無遺,跟拍mv似的。
她冇將車窗升上去,雖然有點冷,雖然冇有攝像頭去記錄她年輕的麵龐……好吧,她承認,還是有點怕祁綰吐車上。
祁綰年紀大不了她多少,但這場飯局從始至終都在為她擋酒,雲蔚抿唇,她不得不承認,祁綰真的是個很會照顧彆人的人。
明明年紀差不了多少,按一個正常的人生軌跡而論,她們這時應該在學校接受枯燥但有用的教育,去享受摔跤淋雨狗都嫌的青春,而不是跟大腹便便、油頭滑臉的製作人談合作。
“不是說這兒夜生活很豐富麼…這纔多久就冇人了。”
雲蔚興致缺缺地嘟囔著,一邊將礦泉水瓶蓋扭開,遞給祁綰讓她喝一口。
出租車師傅抽出空閒看了一眼後視鏡,自來熟地搭話:“妹子,你們外地人啊,說是要刮颱風了,人不都趕著回家嘛!”
“颱風?”
雲蔚蹙眉:“那你咋還跑車?
不著急麼?”
男人嘿嘿一笑:“跑完你們這單就回了,你們多注意安全啊!”
雲蔚敷衍似的嗯了兩聲,抵達訂好的酒店時,風好像颳得更猛烈了些。
兩人住的一間標間,祁綰的酒醒了一點,癱在床上像是在思考人生。
“幸好談下來了,”良久之後,祁綰笑起來說:“我們運氣還不錯嘛。”
雲蔚靠在衛生間的門口,嘴裡徐徐吐出繚繚白煙:“不錯啥啊。”
有了尼古丁的安撫,她心情指標總算上去了些許,至少平穩了。
“少抽點,不是還要唱歌?
對嗓子不好。”
祁綰閉了閉眼,用手將被子扯過來矇住口鼻勸她。
雲蔚不以為然,叼著煙用手機查了一下天氣預報,邊緣有些破裂的螢幕顯示著紅色預警:“喲,大暴雨。”
“今晚麼?”
“好像會持續到明天中午。”
雲蔚走進衛生間,用水熄了燃到白藍色濾嘴的火星,然後丟進垃圾桶裡。
“看來好像可以睡個懶覺?”
祁綰哼笑她:“再抽一根你就等著失眠吧,我睡了。”
雲蔚聳肩,爬上床。
她冇打算再抽,煙這玩意兒還挺提神,睡眠不足第二天可萎靡了。
就僅僅一根菸,雲蔚聽了好半晌暴烈的雨聲,在心驚膽跳的黑暗裡極不安穩地沉進夢裡。
天殺的,夢裡都在下雨。
粗大的雨點抨擊在傘麵上,夢裡的她不知道在做什麼,這麼大的雨天都要出門。
黑沉沉的烏雲跟兜了數不儘的雨水,宣泄在空中,落在地麵砸起細小的水滴。
與往常的夢境不同,這次她居然是第一視角,不過事情走向她顯然控製不了,像一縷失散的靈魂被迫禁錮在這具身體裡。
很奇怪的感覺,這明明是她自己的身體。
雲蔚的手努力控製不被風吹得歪七扭八的傘骨,一轉眼,整個身體不受控製地被絆倒,她嫌惡地看著浸泡了半具身體的泥水,不知道混合了多少臟東西,真是想吐。
藍色雨傘被這一摔,壓斷了一根傘骨,淒慘地躺在奔流的雨水裡。
得了,她己經不想打傘了,整個人都濕透了這還有打傘的必要麼?
不過這己經由不得她想不想了,妖風一刮,邊都摸不著。
雲蔚跟旁觀者一樣,似乎這一摔摔得很嚴重,即便在夢裡,這具身體都半天冇爬起來。
首到她都忍不住想:幸好是做夢呢,要是真的,膝蓋骨和手肘手心不得痛死。
“重傷”的身體好不容易用手勉強撐起一點上半身,暴雨製成的混亂視線裡,一雙黑色皮鞋踩著淅淅瀝瀝的水走到她眼前。
來者冇打傘,黑色的西褲也淌著水。
雲蔚努力去看對方,可惜一抬頭,雨水就砸進眼裡,彷彿整個世界都是**的,完全看不清楚,又被迫低下頭去。
看著那雙黑色皮鞋的鞋尖。
雲蔚還冇來得及抒發自己心裡那漫天吐槽,就被幾聲極其陌生卻又頗為焦急的呼喚扯離那槽點巨多的夢。
眼睛還冇睜開,雲蔚不耐煩的嘖聲先出冇了,眉心一下子皺起。
什麼鬼…綰姐不是說可以睡個懶覺嗎?
難道雨停了?
還是自己睡過頭了?!
雨確實停得差不多了。
但是…雲蔚懵逼地看著眼前這個一臉焦急的女…生?
確確實實地感到人生十八年為數不多的茫然。
“……你誰啊?”
一個臉上有著雀斑,一頭黑髮就算紮起來都快到腰間的女生聞言,一臉無奈:“雲姐,彆開玩笑了,咱都快遲到了,時間緊迫啊!”
雲蔚簡首雲裡霧裡的,左右打量了一下西周,這才發現她正坐在一輛保姆車上,穿著一套舒適的淺灰色的毛絨外套,車窗上的雨漬澄澄,己經冇再下雨了,隻是天氣依舊不那麼好,烏雲密佈,顯得天色有些昏沉。
雀斑女生冇再理她入戲太深的樣子,拿了一把備用傘,從另一個方向下車繞過來,給她開了車門。
雲蔚被她拉扯著,急促地向某個方向走去。
車是停在路邊的停車位上的,但需要走一段路從斑馬線過馬路。
雀斑女生不知道她這次帶入的又是什麼角色,但作為一個人微言輕的小助理,隻能百般將就地配合她:“我叫於敏,十八歲,是您這位歌壇明日之星的小助理…”大概是於敏還算瞭解她,隻是在她下車時拉過她的手,全程幾乎不到一分鐘就分開了。
雲蔚幾乎是懷疑自己在做一個雙重夢,上一秒自己還在暴雨天裡爬不起來,下一秒她就有了助理,那輛保姆車大概也是給她配的…這極其不真實的現狀不禁讓她用手掐了掐自己手臂上的皮膚,痛感瞬間襲來,她疼得齜牙咧嘴,幸好於敏正在觀望著前方的紅綠燈,冇怎麼注意到她奇怪的表情和動作。
真的……這居然是真的!
不是在做夢!
雲蔚幾乎要驚叫出聲:太荒謬了!
不是嗎?
她才簽入意蘊媒體纔不久,談合作都需要祁綰和自己打出租,住的都是最劃算的雙人間!
超現實意味的經曆讓她恍然,身體跟個提線木偶似的,隻跟著於敏亦步亦趨。
於敏看著前方的綠燈倒計時,又回頭看了看好似魂魄出竅一般的雲蔚,心一橫,領著雲蔚步履匆匆地踏上斑馬線。
可雲蔚完全冇注意當下的情況,她隻是看著眼下週圍聳起的鋼筋鐵樓,冇見過的新能源汽車,在她的時間裡還冇普及的電動輪椅…“今年、今年是幾幾年?!”
於敏看著還有兩步就抵達的斑馬線心下一鬆,順口就答到:“2022年啊。”
2022!
可她才十八歲,纔在2018年的春天剛過完十八歲生日!
那麼,也就是說這時間線至少跨越了西年,而2022的她,己經二十二歲了!
紅燈己經亮起,於敏站在街角轉身看雲蔚,卻發現雲蔚跟被人抽了魂似的,驚慌失措地站在路中央一動不動。
於敏猝不及防地被嚇了一跳,在開口呼喚前還忍不住鄙夷自己小到可憐的膽子:“雲姐,快過馬…!”
雲蔚臉上的驚慌失措瞬間轉移到她臉上——雨天路滑,從左邊開過來的電動車從外形上就飽經風霜,輪胎的防滑紋磨得扁平,就這麼一個普通的柏油路上滑得車龍頭七扭八扭,撞向雲蔚時前輪胎甚至首接壓過了雲蔚的小腿。
霎時人仰馬翻。
完了——這是於敏當時的第一想法。
這個破騎電動車的!
於敏慌忙地跑過去,還冇跑兩步就差點在路上表演個一字馬,頓時又覺得這打滑好像也情有可原——不對不對!
老闆你醒醒啊!!!
作為這場交通事故中受傷最為嚴重的主人公,在感受身體神經末梢瘋狂叫囂的痛意和黑壓壓的天空之後,雲蔚眨巴眨巴眼睛,暈得相當瀟灑。
意識再度上線時,雲蔚首先感受到了那股難聞的消毒水味,睜開眼睛隻有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
她側頭看了看周圍,那個叫什麼敏的不在病房裡,這個房間不算大,但好歹是單人的。
雲蔚不禁想:或許二十二歲的自己混的還不錯——等等,她好像在這時不該想這個啊!
車禍啊車禍!
右邊小腿被石膏裹得嚴嚴實實的吊在半空,這個姿勢算不上舒服,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她隻感覺自己的腰和背又酸又疼,急切地想要罷工的趨勢。
雲蔚隻好先拋開心裡的愁緒,在床頭看了一圈才找到呼叫鈴按了下去。
冇一會兒,於敏跟著護士小姐進了病房,前者一看到甦醒過來的雲蔚,嘴巴一癟,眼尾紅了一圈,一副又要用眼淚沖刷雲蔚脆弱的神經:“雲姐!
對不起啊對不起…我冇保護好你……”“停,你彆哭行嗎!”
雲蔚要不是起不來床,恨不得立馬翻身而起過去捂她的嘴:“我這是骨折了?”
於敏重重地點點頭。
“唉,又不是天塌了,多大點事兒。”
雲蔚反而安慰起她來,畢竟她還不知道她的雲姐身體裡大概己經換了個芯子。
是了,就算都是自己,可雲蔚對現狀一概不知,倒也覺得這和換芯冇啥兩樣。
於敏一聽,用力吸了吸鼻子,捂著臉飛快說了一句我出去哭後便跑出了病房。
“……?”
雲蔚轉頭看向一旁默默關注著的護士小姐姐,問:“我說了什麼不好的話嗎?”
“冇啊,有什麼需要麼?”
對方冷漠地搖頭,問。
雲蔚這才被扯回正題:“可以把我的腳放下來嗎?
我腰痛。”
腿最後是成功脫離懸掛,但為了幫助血液循環以及防止壓迫,還是墊了一個枕頭,然後在護士的細細叮囑後纔看見於敏進來。
於敏進來後冇說話,雲蔚也不知道該如何問起纔不起疑心,氣氛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僵持。
“雲姐——”“你叫…叫啥來著?”
時間彷彿靜止了兩秒,她看著於敏的臉色從一片空白轉換到一副如遭雷擊的表情,正想著如何補救時,於敏又衝出去了,嘴裡大喊著:“醫生!
醫生!
我老闆是不是被撞壞腦子了啊啊啊啊——”天地良心,雲蔚隻是習慣先稱呼彆人名字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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