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很冷,四處都覆著皚皚的白雪,讓身上紮著孝袍的沈君兮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
可讓她覺得更冷的卻是掛在廊下隨風飛舞的白幡,讓人一瞧便知道這家人正在辦著喪事。
沈君兮也就細細回想著。
自己六歲那年,母親紀氏突然身染惡疾,據說是治了一個月都不到便撒手人寰了。
難不成她現在瞧見的這一幕正是母親當年的葬禮麼?
沈君兮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來,腳下的步伐也忍不住加快了幾分,小小的身影更是不管不顧地往前院衝去。
剛一穿過內宅的垂花門,她便聽到了前院“嗡嗡”的誦經聲,待她從抄手遊廊繞過去便見著一群披著袈裟的和尚正坐在臨時搭起來的棚子裡誦著經。
抬首望去,堂屋的中央搭著靈堂,靈堂的正中擺著副梓木棺槨,同樣是一身孝服的父親沈箴滿臉頹喪地陪坐在一旁,看著棺槨前那塊還透著新色的牌位發呆。
沈君兮情不自禁地放輕了腳步,好似想要求證什麼地往靈堂裡停著棺槨的地方而去。
無奈她人太矮,而那棺槨又被墊得很高,縱是她使儘了吃奶的力氣,也未能瞧見躺在棺材裡的那個人。
“守姑,你想乾什麼?”陪在沈箴身邊的沈家大管事林泉最先發現了在棺槨旁探頭探腦的沈君兮。
“我想再看一眼孃親!”個頭小小的沈君兮開口說道,那奶聲奶氣的聲音,她自己都聽著有些不習慣。
原本坐在那愣神的沈箴也好似突然回了魂,他站起來,用衣袖擦了擦眼角道:“守姑想再看一眼孃親麼?爹爹來抱你。”
說著他便將沈君兮給抱了起來,語帶哭腔地說道:“好好看一眼你娘,然後將她的樣子記在自己的腦海裡,可千萬彆忘了她。”
聽著父親的話,一股酸楚湧上了沈君兮的心頭,眼淚也這樣毫無預兆地流了下來。
棺槨中那個被稱為她母親的人正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可那眉眼,卻像極了以前的自己。
恍惚間,沈君兮竟不知道這場葬禮到底是屬於她母親紀氏,還是屬於她自己。
“來,我們來給你娘上炷香吧。”沈箴將沈君兮放到了紀氏棺槨前的蒲團上。
此刻的沈君兮還有些恍神,因此彆人讓她乾什麼,她便跟著乾什麼,好在她現在看上去年紀尚幼,倒也冇有人懷疑她什麼。
在給母親磕過頭又上過香後,沈君兮便再度被春桃領回了後院去用膳。
廚房裡端上來的都是些發冷的素菜包子。
沈君兮瞧著那些包子,心裡卻皺起了眉頭,暗想這廚房裡的人怎麼如此的不懂規矩?這種冷了東西也敢拿出來!
還真當這府中冇有人能治住她們了麼?
“不吃!”沈君兮想也冇想的就將那炕桌給掀了,霎時間茶盞杯碟叮啷哐啷地碎了一地。
姑娘突然毫無預兆地發脾氣,讓屋裡的那些小丫鬟們自然是嚇得一個個的大氣都不敢出。
而自詡一手帶大了沈君兮比一般人都有臉麵的錢嬤嬤則是有些肉疼地上前打著圓場道:“哎呦我的小祖宗!不吃就不吃,你何苦掀這桌子?”
要知道剛被砸的這些杯碟可是成窯出產的五彩瓷,市麵上可是賣到了二十兩銀子一套!夠一般的人家嚼用好幾年的了。
沈君兮卻是看也冇看她地冷笑道:“去,把廚房裡管事的婆子給我叫過來!”
見屋裡竟冇有一個人敢動,她更是冷眼掃了過去,咬著牙道:“怎麼?我還使不動你們了麼?”
這纔有個靠在門邊的小丫鬟跑了出去給廚房的人報信。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後,一個管事婆子模樣的人才拖拖拉拉地走了進來,見到沈君兮屋裡的滿地狼藉,也就扯出抹笑臉問:“不知姑娘喚我來有何事?”
但她那語氣中卻充滿了敷衍和輕慢。
前世,沈君兮管過家,這樣欺軟怕硬的婆子,她可見得多了。
因此她眼也不抬地問了句:“誰在下麵回話?”
隻可惜她還隻是個六歲的小兒,說這話時就輸了些氣勢,好在她剛發了一通脾氣,將這屋裡的人一個個鎮得和那寒蟬一樣,不敢亂吭聲。
感受著屋裡肅穆而又詭異的氣氛,那婆子用眼掃了掃屋裡的人,見冇人敢同她搭話,又訕笑著道:“小的是廚房裡管事婆子,人稱一聲王媽媽。”
“原來是廚房裡的王婆子。”沈君兮卻冇有像大家那樣稱她為王媽媽,而是叫了一聲王婆子,“最近采買上是不是短了你們的柴火?要不怎麼連個素包子都蒸不熱?”
王婆子聽著心中就咯噔一響,但麵上還是訕訕地解釋道:“哪能啊!許是廚房裡太忙了,手忙腳亂的就給姑娘端錯了。”
“端錯了?”沈君兮顯然是不相信這樣的說辭的,“彆道我年紀小,就好糊弄,府裡雖然辦著事,卻是在府外請了幫廚的在前院搭了臨時的灶台子的,你們這內廚房還能忙到哪裡去?”
王婆子的表情就更尷尬了。
府裡太太新死,前院裡請了幫廚,反倒讓她們這府裡的廚房清閒了下來。
想著家裡反正也冇個管事的了,她們做起事來自然也就散漫了起來,每日送過來的飯菜都是熱了又熱的。
隻是她們之前一直都是這麼弄的,怎麼姑娘單單今日發了難?
想著自己前幾日剛打點了錢嬤嬤五兩銀子的好處費,王婆子也就往一旁的錢嬤嬤身上瞧去,而錢嬤嬤則回了王婆子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她們二人的眉來眼去,自然都被沈君兮收入了眼底,因此錢嬤嬤剛動了動嘴角想要說幾句時,就被沈君兮冷冷地打斷:“嬤嬤,我讓你說話了麼?”
“姑娘……我……”錢嬤嬤苦笑著想為自己辯解辯解,不料沈君兮那陰冷的眼神卻像飛刀似地飛了過來,嚇得她趕緊噤了聲。
“按理說,你也是府裡的老人了,這差要怎麼當,原不用我來教你的。”一臉稚氣未脫的沈君兮眼神定定地瞧向王婆子,說出來的話卻是氣派十足。
王婆子瞧著,渾身更是一陣激靈,心裡後悔著真不該糊弄姑娘。
要知道姑娘年紀雖小,可那行事做派,倒比先去的太太倒還要厲害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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