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年春,三月辛亥日,利萬物,大吉日。
內廷,禮部,鴻臚寺的官員於寅時出發,去往萬佛寺迎接皇後迴鑾。
沈窈也領著後宮所有嬪妃,在鳳藻宮外迎接王皇後歸來。
她今日身上穿了紫色的貴妃製服,戴七尾綵鳳寶冠。
而身旁的白婉珠和傅玉簪等高位嬪妃隻能穿偏紅色禮服,戴金步搖,流蘇簪。而林墨兒等低位嬪妃著偏紫色宮服,戴香花珠釵。
及至辰時末,禦花園儘頭才見到隱隱綽綽的龍鳳旌旗從遠而近。
沈窈領著眾人步下台階,在連接禦花園與鳳藻宮的甬道處靜靜佇立。
十二名綵衣宮女開道。
明黃寶蓋下,王皇後戴九龍四鳳冠,穿戴正紅翟衣,珍珠霞帔,在一名宮女的攙扶下,姍姍而來。
沈窈盈盈下拜,身後嬪妃烏泱泱也跪倒一片。
“恭迎皇後孃娘回宮。”
“皇後孃娘長樂無極。”
請安聲響徹鳳藻宮上空。
“大家都起來吧。”
皇後在山中養了一年,清心寡慾之下,此時中氣比之去年,足了不少。
入了鳳藻宮,皇後依次給嬪妃們賜座,看茶。
大家敘了一陣話後,沈窈撂下手中的茶盞,起身走到殿中。
“恭迎皇後孃娘回宮,臣妾特交還金印。”
她麵向皇後行禮。春濃手中的托盤上擺放著定奪六宮事務的孔雀金印。
金印一交,就意味著也交回了治理六宮的權利。
“貴妃也太心急了,總要讓本宮歇息上兩日。”
皇後打趣道,望向沈窈,她心裡納罕,往日裡氣勢囂張,如鬥雞一般的貴妃,可難得如此謙卑。
“臣妾不敢勞累皇後孃娘,隻是這六宮之權,本就是臣妾暫代。如今,皇後孃娘主持後宮,臣妾豈有把金印握在手裡,不歸還的道理?”
沈窈低著頭,字字小心。
皇後微笑頜首,朝身邊的大宮女紅葉示意。
紅葉向前幾步,接過了春濃手中的托盤。
“沈妹妹,本宮不在這段時間,後宮諸事辛苦你了。以後本宮還需要你多多襄助。”
不愧是丞相府嫡女,皇後說起話來溫柔端方,謙和有禮。
想起自己以往的毛躁性子,難怪當初先帝指婚的時候,王雲菱會首當其衝被封為太子妃。
今日這場權利交接,沈窈麵帶微笑,不怨不忿。而皇後一派祥和,大氣端穩。
白婉珠麵色十分難堪。她可是巴不得後宮中這兩個位分比她高的女子鬥得死去活來。
“皇後孃娘如今回來,大可放心,再也不會發生去年貴妃姐姐半夜心疼,將陛下從鳳藻宮中請走的事情了。”
白婉珠往事重提,就為了勾起王雲菱當初被沈窈氣走的傷心事。
“陛下為了娘孃的鳳體安康,已經命沈貴妃搬去長信宮。”
沈窈麵色並無尷尬,隻是緩緩下跪,向王雲菱誠心誠意的行了個大禮。
以往,陸陵川說她是他的妻,所以,她厭煩王皇後,厭煩後宮一切妄圖接近陸陵川的女子。
“ 臣妾那時候體弱,聽驚雷而犯心悸。如今得太醫院妙手醫治,再不會犯病了。那是也有些事不知分寸,今日也一併向皇後孃娘賠罪。”
“沈妹妹說什麼賠罪的話,本宮可不愛聽。往事已矣,我們都好好兒的,一起服侍陛下。”
王雲菱保持著一貫的溫婉,端莊。
她知道,指不定什麼時候皇帝就過來了,何必在這時候為難這後宮的第一寵妃。
沈窈心想,這纔是這後宮中真正的女主人,麵容大氣柔和,喜怒不顯,和神龕上那冇有生命的鎏金菩薩一樣。
“陛下和太後駕到!”
太監尖利的大嗓門遠遠兒傳來
皇後趕緊起身,率領後宮眾人接駕。
一身明黃龍袍的陸陵川,豐神俊朗,天人之姿,攙著一位金尊玉貴的婦人從垂花門下行來。身後簇擁著好大一片的宮女太監。
一行人入了鳳藻宮大殿,陸陵川扶著太後坐到上首鳳座。
“都不必多禮了。”
太後微笑頜首,喚王雲菱到跟前來,牽著她的手,從上到下,是看了又看。
“嗯,山中歲月靜好。皇後如今倒是養得豐潤些了。”
又命陸陵川過來,將王雲菱交到他手上,還不住叮囑道。
“如今,皇後回宮,皇兒可要多抽時間陪陪她。”
“姑母放心吧。皇後姐姐此次回來,得佛祖庇佑,定然很快會為表兄誕下嫡子。”
白婉珠討好道,又用眼神剜了一眼沈窈。
太後將這一切收入眼中,眼眸中瞧不出什麼波瀾。
“皇兒,你登基也有幾年了。以往子嗣不興,是身邊總有妖精作怪。如今一切歸於正位,哀家隻盼著後宮和睦,中宮早日誕下嫡子。”
“為了江山社稷,你這個皇帝,定要雨露均沾,讓哀家早日抱上孫子。”
太後這一番話,雖然冇有指名道姓,卻等於又把沈窈拉出來,在眾人麵前鞭笞了一頓。
沈窈如今再是心大,聽了太後的話,臉上也紅一陣,白一陣。
她自幼被沈太傅夫妻捧在手心。文官家養大的姑娘,到底臉皮更薄些。
麵對太後的含沙射影,她也冇言語。
皇後賢德,出麵為沈窈解圍。
“兒媳作為中宮皇後,後宮皇嗣不興,一切都是兒媳的錯。這一年來,媳婦未在母後身邊侍奉,深感有愧,……”
“皇後何必自責,”
陸陵川打斷了王雲菱的話,徑直牽著她的手,坐到太後下首的紫檀長椅上。
他眉眼含笑,叮囑她要將養身體,不可太克己,太節儉。
殷切之間,都是尋常夫妻間丈夫對愛妻的體貼和關愛。
這狗皇帝!
沈窈雖然早習慣了和皇帝離心離德的日子,也忍不住腹誹道。
她受委屈,陸陵川就裝聾作啞;而王皇後說上幾句自謙的話,他就立即安撫。
果然,妻妾之間,是雲泥之彆。
這樣想,沈窈更是縮著身子,悄悄兒挪到傅玉簪和林墨兒身旁,希望把自己隱藏在這萬紫千紅的美人中。
兒子孝順,媳婦賢惠,太後含笑不住頜首。
白婉珠見沈窈垂眸靜立,如隻老實的鵪鶉,唇角再壓製不住那一抹得意和滿臉不屑。
往日裡,皇帝可捨不得他的心肝寶貝被太後敲打,肯定早忍不住護短了。而今日不僅對太後譏諷沈窈恍若未聞,還對皇後體貼非常。
看來,這女人是徹底失寵了。
沈窈見慣了宮中一向的拜高踩低,她早平複了情緒。
經過一番思索後,她又步入殿內,向皇帝和皇後表達祝賀。
“臣妾恭賀陛下和皇後孃娘伉儷情深,願陛下和皇後孃娘早日喜獲嫡子。”
作為貴妃,她這樣誠意誠意,眾嬪妃們也紛紛起身,對她的話表示附和。
陸陵川盯著人群中嫻靜溫婉的沈窈,心口驟然間下沉,如墜了一個巨大的鉛塊一般。
沈窈何曾有夾著尾巴做人的時候?
她再冇有往日裡那顧盼生姿的奕奕神采,也讓他越來越看不懂她了。
陸陵川能清晰的感受到,兩個人之間越來越遠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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