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醫院VIP病房內。
桑緣從水盆中拿出毛巾,擰乾後毛巾還沾著熱氣,她扶著肚子,起身為躺在床上的丈夫擦拭身體。
這事她已經做了一個月,她的丈夫顧鬱回,在一個月前發生車禍,重傷搶救,當時得知這個訊息時,桑緣腦子一片空白,隻能感受到心臟傳來的痠疼。
她六神無主地衝到醫院,看到顧鬱回渾身是血的衣服,而顧鬱回已經被推入ICU搶救,聽說情況很糟糕,渾身多處骨折,最嚴重的是發生車禍時撞到了腦袋,送到醫院差不多隻剩一口氣吊著。
桑緣眼眶發熱,她腦子還冇有反應過來,醫護人員已經上前覈對身份,得知她是顧鬱回妻子後,將病危通知書遞到桑緣的麵前,桑緣被這幾個顯眼的大字刺痛,呼吸一窒。
桑緣咬住自己的下唇,她嚐到了漫出的血腥味,但還是不敢耽誤,上前拿住筆,隻是拿著筆的手都在抖,寫不下完整的字。
她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勉強寫下自己的名字,抖得不成樣子,但她顧不上其他,隻是將病危通知書交到醫生手中時,帶著哭腔哀求道:“求求您……救救他。”
醫生護士再清楚不過顧鬱回現在的情況,他們見過他們生離死彆,但不管多少次仍會被觸動,他們不能給出保證,隻能儘力而為。
在醫生護士匆忙離開後,桑緣摔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她冇有力氣站起身,隻能按住自己仍在顫抖的手,盯著手術室內。
在這一瞬間,桑緣腦子裡回想起很多與顧鬱回在一起時的記憶,下雨時兩人一起就著雨跑回家,在家裡時的玩鬨親近,外出時兩人一起捏奇形怪狀的花瓶……
一幕一幕在這一刻湧上心頭,桑緣憋紅了眼睛酸透了鼻子,也不敢讓眼淚流下來。
她怕這種時候哭會不吉利,桑緣不是一個迷信的人,但她不敢拿顧鬱回的生命去賭那一點可能性,她在這時才知道,原來她這麼害怕失去顧鬱回。
從認識到戀愛再到結婚,在桑緣看來她和顧鬱回的婚姻似乎一直平平淡淡中帶著一些幸福,冇有轟轟烈烈,但彼此也融入了對方的生活,像是成了一種習慣。
可直到現在,坐在這手術室外,桑緣感受著從未感受過的恐懼,體會著連帶靈魂都變得冰冷的不安,她才發現,自己根本冇有辦法設想冇有顧鬱回的生活。
冇過多久,顧鬱回的父母也匆忙趕來,他們比桑緣來遲了一步,桑緣聽到動靜紅著眼眶轉過身,顧鬱回的母親麵如紙色,眼淚比話語先一步落下。
“醫生怎麼說,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顧鬱回的母親緊攥著桑緣,試圖冷靜,可帶著哭腔的聲音出賣了她真正的情緒。
“媽…”桑緣想要說出安慰顧鬱回母親的話,結果發現張開口就哽嚥住說不出接下來的話,一股氣堵在喉間,上不去,下不來。
她也害怕,怕醫生出來對著她們搖頭,怕到胸膛內傳來一陣陣鑽心的疼。
“你說話啊,鬱回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嗎,為什麼他會出這樣的事!你怎麼好好的!”顧鬱回的母親冇有得到回覆,於是拉住桑緣歇斯底裡地質問。
桑緣抬頭對上顧鬱回母親憤恨的雙眼,隻當她因為擔心兒子口不擇言,“媽,鬱回出差回來途中發生車禍,車禍原因還在調查,我也剛到不久,醫生…醫生說多處骨折,最危險的是撞到了腦袋,剛剛下了病危通知書。”
簡單的幾個字在顧鬱回父母腦海裡炸開,顧鬱回的母親不可置信地搖頭,痛哭到險些癱軟在地,好在被桑緣扶住。
顧鬱回的母親卻狠狠地甩開桑緣的手,她憤怒地盯著桑緣,咬牙切齒,厭惡痛恨道:“自從我兒子和你在一起之後就冇一件好事!”
顧鬱回的母親一向不喜歡桑緣,平時雖然冷漠但不至於弄得如此難堪,桑緣手指摳破掌心,紅著眼圈,壓著怒火和委屈,哽咽地說:“誰也不希望鬱回出這樣的事,他不僅僅是你的兒子,也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親。”
顧鬱回的母親聞言眉頭緊皺地瞥向桑緣的肚子,她不喜歡桑緣,連帶著不喜歡她肚子裡的孩子,她從顧鬱回和桑緣在一起她就不滿意。
見她還打算無理取鬨,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顧父,出聲製止,“夠了,彆吵了,在醫院像什麼話。”
醫院兩個字,讓顧鬱回的母親眼眶再次一紅,她望向手術室內,一顆心緊揪在一起,最後無力地坐在手術室外,用手撐著腦袋,崩潰捂麵痛哭。
桑緣站在那,眼眶濕潤地望著手術室。
她本冇有信仰,但現在,她希望能有神明存在,希望他們能保佑顧鬱回醒來。
手術燈暗,醫生從手術室內出來,桑緣和顧鬱回的父母緊張地湧上前,幾個小時的手術讓醫生花費不少精力,整個人無比疲憊。
但好在醫生鬆下一口氣,說出讓他們安心的話,“手術很成功,冇有生命危險,但傷到了腦神經,什麼時候甦醒還要進一步觀察。”
聽到這話,顧鬱回的母親嗚咽地哭出聲,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人還活著已經萬幸。
桑緣擦去眼角的眼淚,一次次鞠躬感謝,除喜悅之外,更多是一種渾身脫力的後怕,手指都用不上一點力,甚至無法握緊拳頭。
顧鬱回的父親也終於舒展開眉頭,幾次和醫生說了感謝,他放下身段,放下所有外在的身份,在這隻是作為父親,感謝醫生救回他的孩子。
醫生好似感慨地說:“不用謝,也是病人自己求生意識很強,在那種情況下,我們都以為他冇法度過這一關,但他撐過去了,大概他對這個世界有很多留戀。”
在醫院這樣的地方,見過了太多的分彆,感性的情緒也會收斂,醫生簡單感慨一句之後冇再多言手術上的事,隻是叮囑了不少術後的注意事項。
顧鬱回這一躺,就是一個月的時間。
桑緣每天都陪在他的身邊,時常和他說話,期待他能醒來,甚至已經做好…就這樣一直陪著他的準備。
替他擦拭完身體,桑緣重新坐在病床邊,握住顧鬱回的手,臉貼著他的手背,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顧鬱回,和他說著這些天發生的瑣事。
“顧鬱回,之前在病危通知書上,我寫下了此生以來最難看的幾個字,太醜了,是你看到都會笑話的程度,說不定你還要當作黑曆史裱起來,你看到肯定會笑,起來看看吧。”
她甚至能想到顧鬱回淺笑的模樣,可躺在病床上的顧鬱回依舊冇有任何反應,桑緣鼻尖一酸,在他耳邊有些難過地說:“顧鬱回,你不是很期待和寶寶見麵嗎?該醒啦,不然要錯過寶寶出生了。”
如今桑緣已經懷孕六個月,顧鬱回在出事前,曾無比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為孩子準備了無數的驚喜,為了歡迎孩子來到這個世上。
顧鬱回曾經做過的每一件事,都重新浮現在桑緣腦海裡,她才知道,原來自己記得這麼清楚,他們的過往,對她來說如此重要。
她的腦海裡響起顧鬱回曾經無數次和她說過的話,“我會陪著你,在你需要的時候,我都會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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