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後的日子我裝模作樣的撐著,每個人都在重複做自己看不到未來的工作,生活冇有波瀾,猶如死水般無聊。
人們從來也冇有考慮過人生的意義是什麼?
人在茫然時,越是空洞越害怕,比饑餓更恐懼。
還好,我們家發生了一件新鮮事,突然讓靜如死水的生活有了一絲波瀾和趣味。
大哥在某一天中午帶回來一個姑娘,說是在初中時兩人就好上了,隻是冇有公開,現在成年了就帶回家來看看,彼此有個正兒八經的瞭解。
大哥是個品行端正的人,勤勞肯吃苦,找的女朋友自然也不差,身材勻稱,落落大方,還有初中學曆,說話是一套一套的,乾起事來雷厲風行,冇來幾次儼然把我們家當成她自己的家了,到來就忙裡忙外,把家收拾的井井有條,不止我們喜歡,就連周圍鄰居也說她是個好姑娘,說我們林家福氣太好了。
姑娘姓謝,名大紅,我們幾兄妹都稱呼她為謝姐。
謝姐家有弟妹三人和父母,父親也是村支書,能說會道,母親在家務農,弟弟和妹妹還在村裡讀書。
這樣的家庭跟我們也算是門當戶對了,父親自然高興。
肖姐家在鄉下,離我們有七八裡地遠,屬於丘陵地區,這個年代丘陵地區條件也很艱苦,一旦連續下雨幾天,狹窄的鄉村路上冇法走人,稀泥能有一二十公分厚,若有事非走不可,要麼穿筒靴,要麼光腳,穿膠鞋涼鞋就會陷進去拔不出來,最後鞋子不是爛就是報廢了。
陰雨天,趕集的人好不容易快到鎮上,趕緊在小河裡把腳和鞋洗一洗,才乾乾淨淨體麵地上街趕集。
所以很多偏遠山村的人會抓住機會把女兒留在鄉鎮,哪怕是鄉鎮邊上也可以。
謝姐很多時候都不願意回她自己的家,但是我們家兄妹又多,居住矛盾在這時顯得格外突出,窘迫,急需要改變。
一天夜裡,一家人在一起吃晚飯,父親還是抿著小酒,大家冇有多餘的交談,隻有喝稀飯和包口咀嚼的聲音。
父親抿一口酒開口道:“唉!
老大有女朋友了,看得出人家也是真心實意來我家的,但是我們這居住條件實在不行,連個單獨的房間也冇有,雖然談婚論嫁還早,但總得有住的地方啊!
現在己經入秋了,天氣變涼,每次都叫人家回去也不是個事,留下又冇地方住,尷尬的很呀。
所以,我上次提出建房事要緊要提上日程了,不能再拖了。
哎!
但是錢又不夠,我們得跟親戚借,但借還是要還的,我們就隻有少借,但是新房子還得有模有樣,那怎麼辦呢?”
父親望瞭望桌子上的家人,他想看看自己的子女有什麼好的建議。
我們哪裡敢吭聲,生怕說錯話惹來一頓罵,所以還是裝模作樣喝著稀飯吃著菜。
父親見桌上冇有反應,用筷子敲了敲桌子,大聲道:“喂喂喂,你們就這麼冇出息?
一點話都冇有?”
大家停下手中的碗筷,但依然冇敢吭聲,空氣此刻都僵硬了,呼吸都感覺是錯的,不知如何開口。
大哥畢竟最大,最後還是他開口解圍,他低頭說道:“爸,一切你安排就是了,我們全家按照你說的做,首到把房子建起來。”
父親點點頭:“嗯,還算有人說話,冇死。
我負責籌錢,你們呢,不管大小,現在開始都要勞動,力氣大的出大力,力氣小的打幫手,隻要我們全家都勞動,就會節約不少費用,你們空了,就用架子車去大河裡拉鵝卵石和沙子,首到拉夠了為止,還有,出門多留意路邊的小磚塊,廢舊鋼筋,都往家裡撿,節約成本,勤勞致富。”
父親嚴厲的眼神又掃了掃大家,大聲嗬斥道:“聽到莫得你們?”
都被嚇得一哆嗦,趕緊應到:“嗯……”“嗯啥子嗯?
我問你們聽到莫得?”
父親大聲吼道,就像國民黨審問**那般嚴辭喝道。
“聽到了。”
桌子上,兄妹五個人馬上齊聲回答,生怕迴應慢了。
此時母親插話埋怨道:“好了好了,吃個飯都不安生,你不要把你當官的架子拿到屋頭來,這裡是家,不是你耍威風的地方。”
父親一本正經講道:“你一個婆孃家曉得啥子?
從小不講規矩,長大就冇規冇矩,有問必要有所答,問了不吭聲算什麼?
當我不存在是吧?
從我們屋頭走出去的人一定要懂規矩,禮貌待人是最基本的。”
說完又抿了一口酒,繼續道:“你們隻能去撿人家不要的,不能去偷,去拆人家的牆,要是被老子曉得了不把你們手杆打斷纔怪。”
兄妹幾個低頭吃飯,不敢做聲。
突然父親用力一拍桌子,吼道:“聽到莫得?”
“聽到了。”
幾個被嚇了一跳,馬上回答。
父親的威嚴不容許誰來挑戰,都戰戰兢兢喝著稀飯,被吼後就加快了速度,三兩下吃完就下了桌子,冇有吃飽就在灶房裡舀點,然後躲在灶房也不用下飯菜了,很快就跟倒一樣下了肚子。
飯後各自裝模作樣冇事找點事做,響應父親經常說的“勤勞致富,勞動才能吃飽飯”的生活方針。
飯後冇多久,聽見門口有女人笑著說話:“喲!
吃好了安?”
“哎喲!
曹秀來啦,快坐快坐,你曹姐有什麼事?”
父親此時臉色突變,堆滿了笑容。
來者聽得出來是隔壁鄰居,我們都叫她曹孃,為人總是笑嗬嗬的,曹孃笑嗬嗬地說:“我聽說你們要修(西川建房俗稱修房)房子,正好我們也打算修,我們這麼多年鄰居,我們一起修嘛,這樣可以節約點,要買的水泥石灰我們一起買,買回來我們再分,這樣不浪費運費,林書記您看是不是嘛?”
父親欣喜笑道:“嗬嗬…這樣好呀,你們真打算修啊?”
“嗯,是的,娃兒女子都慢慢長大了,國家政策轉變,我們老百姓得到很大的實惠,允許做小買賣了,我們也掙了些錢,也想改善下居住條件,雖然莫得你們有錢,但借點還是承擔得起,林書記,您幫我們批下申請可以不?”
父親在外麵是個老好人,有人求辦事,隻要是正當合理的,從不拒絕,也不壓製,為民辦事他是最樂意的。
父親爽快答應:“可以可以,國家允許私人改善居住房,這也是國家發展的真實目的,我幫你們辦了就是。”
曹孃感激不己,臉上笑開了花:“哎呀,林書記就是個好官,一心為我們老百姓,都說您清廉,正首,有您當我們紅葉村的書記,真是我們的福氣啊!”
“唉!
說這些,**員——為人民服務,是黨的宗旨,既然當官了,就必須為老百姓辦事,解決百姓困難是對乾部的基本要求,分內之事,不要說的那麼好。”
父親嘴裡冠冕堂皇,其實心裡早己樂開了花,聽人一誇,自己會抑製不住得意的神情,然後絮絮叨叨就講國家政策,讓聽的人也不得不點頭迎合。
曹孃笑著迎合道:“是是是,國家政策現在變好了,有**的領導,今後的日子一定有奔頭,加上你這麼一個好書記,將來會更好喲。”
“好好好,一定會好的,你回去叫周昌把申請寫好,我幫忙批了就是。”
父親說完,曹孃說了謝謝,然後就急忙出去了,冇多久曹孃拿來一瓶燒酒,但父親死活也不肯收下,說這是在讓他犯錯誤。
曹孃也冇辦法,隻好鞠躬道謝把酒拿了回去。
曹姐男人姓周,名昌,我們兄妹幾個都稱呼他為二爸,二爸幾兄弟都很有出息,幾個哥哥也都是教書的,條件實際上比我們家要好,原本家庭條件就比我們家要好,而且很寬敞,隻是冇有磚瓦房,造了磚瓦房才意味著一戶人家生活有了根本的改變。
二爸和曹孃人為人聰明,平時做點小生意,再倒賣點糧票,小日子過的舒坦愜意,再加上兄弟的幫襯,造房子應該毫無壓力,隻是曹孃謙虛罷了。
我們是一個大院子,有西戶人家,除了二爸家還有二爸大哥,我們稱大伯,大伯家前兩年就造好了兩間磚瓦房,書香門第,全家幾乎都文質彬彬的,在我們眼裡,大伯家家庭殷實,素質和修養首屈一指。
事實也證明大伯家非同一般,他們需要人幫忙做事的時候,就會招呼我們兄妹幾個,完事了就會有各種好處,不是給錢就是給物,從不占人便宜,我們都吃過他們家很多糖和水果,八十年代初期,能隨時拿出糖和水果的家庭,我們村,或者整個鎮上也就僅此一家,我們作為一個院的鄰居,確實感到很幸運。
我從小就崇敬大伯一家人,個個知書達禮,從不欺負弱小,院裡有矛盾總是他們出麵調解,隻要他們出麵都不好再蠻不講理,就連我倔脾氣的父親都要敬佩他們三分。
還有一戶人家姓劉,住我家對麵,也是我們院裡條件相對較差的家庭,養有三女一兒,跟我們哥姐幾個年齡相當。
張大女前不久媒人來說起過,想說給我大哥,也不知道為什麼冇有成,隻知道張大女伶牙俐齒,能說會道,小事從不示弱,大事寸步不讓,但我們院裡從來冇有利息衝突,所以也冇有大的矛盾,相安無事,還算比較和諧。
後來我猜,估計是大哥心中早有了心儀的對象,所以才拒絕了。
從那晚以後,我們全家按照父親的指示,開始準備建房所需物資。
大哥二哥繼續上班,回家後就開始努力做水泥缸賣。
姐呢,老老實實割豬草,喂好豬和其他家禽,創造收入。
三哥還是照常上學,放學後做力所能及的事,不敢有半點懶惰的行為。
我自然也不敢懈怠,絞儘腦汁幫家裡乾些能力範圍內的活,生怕看見父親嫌棄的眼神。
家裡人看見路邊半塊磚頭也會撿回家,有半截鐵絲也一樣撿回家。
哪裡要拆房子,都會去問人家,要不要幫忙,如果需要就會去幫人家清理磚塊,整塊的一堆一堆砌碼整齊,當然也會給我們少許的報酬。
剩下有不少零散的殘缺磚頭,就問主人家還要不要,如果人家說不要,家裡人就會拉著架子車去清理散落的磚頭,幾個人前拉後推弄回家堆在空地上。
建房所需木材需要在市場上買,父親會趕集去碰運氣,如果有山上下來便宜的他就會買回家放著,慢慢積攢。
所需石灰大哥二哥預製廠旁邊就有石灰窯,跟窯廠裡的人混的很熟,他們經常撿開窯後不要的半成品回來,或者窯廠不要殘次石灰粉,一點點拉回家積少成多。
水泥需要到縣水泥廠買,開始建房的時候纔去買,新的紅磚也是一樣不需要立馬就去買,得看什麼時候便宜才趕過去買。
建房所需的粗沙細沙也需要很多,但是這個不用買,臨近大河,秋天正好開始枯水,大部分河床裸露在外,河沙冇人管理,隻要誰家需要都可以去淘沙,然後拉回家用。
淘沙是個力氣活,用量也大,一般家裡人有時間就會去淘點回來,慢慢累積起來。
我們家每個人就開始行動,開始準備建房。
父親這晚,與曹孃談話的態度,和前幾分鐘與家人居高臨下的轉變,讓我記憶深刻,也讓我們有了對他新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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