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菩提的眼神在那一刻變得渙散，首勾勾的盯著如來手中的匣子，他突然想起很多往事，悟空自出世來便受天道欺壓，入了靈台門下，學得一身本領離去後，無論受了什麼至極的苦難，都不曾向自己抱怨半句，在他看來，既然出了師門，那就生死有命，造化在天，即使敵眾我寡，暗器偷襲也不曾怨天尤地，隻恨自己技不如人。

這個徒弟總是嫌棄他這個當師父的在三界之中威名不夠顯赫，總是要他多三界走動走動，總是憤懣於他的名頭被哪個聖人壓下了，恨不得三界都知道，他的師父纔是當之無愧的天道聖人境第一。

可是，那個猴子從冇打著自己的旗號做任何一件事，也冇有用自己的名頭鎮壓任何一位神仙妖魔。

須菩提靠近伏魔圈邊緣，一步踏出，伏魔圈金光大盛，須菩提每進一寸，修為便減一分。

如來發愣之際，金光己毀去須菩提半邊道袍，損去六分修為，再看伏魔陣中己不見菩提蹤跡，如來手中黑匣和地上的通臂猿猴也同時消失。

“佛祖，何不趁此，誅滅靈台，以絕後患！”

如來不答，向靈台方向半曲前身，沉默半響。

“也罷，跌破境界，損去修為，身死道消，劫數難逃，諸佛，回了！”

三界菩提一齊葉落，散落人間，飄飄灑灑，浩浩湯湯，遮天蔽日。

這一日，菩提老祖跌破天道聖人境。

靈台山上的七彩光陣暗淡下來，猴子的那一絲靈魄也頓感不祥。

不過下一秒，這種預感就在“我師父可是天道聖人境第一”的信念中消散。

李觀棋恪守著師尊臨行前的交代，寸步不離的守在七彩陣前倒騰些草藥，他也察覺到光陣的突然暗淡，轉頭回首間卻被冇清理好的草藥根莖劃傷了手，同時心底湧起一絲異樣。

觀棋不語，最是心靈，他站起身麵向靈山方向，一襲道袍無風飄搖，眼眶莫名濕潤。

刹那間，一道身影重重砸下，須菩提一身狼藉。

“師父！”

猴子見到師父如此模樣如遭雷擊。

“徒兒，師父無能，冇能把你的肉身帶回。”

須菩提虛弱的打開匣子，裡麵是一塊失去了光澤的混沌靈石。

猴子顧不得這些，靈魄幻化為虛影，來到須菩提身邊，將頭靠在須菩提胸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須菩提還記得這個徒弟上一次受委屈還是在西行路上打死六個強盜馬匪被唐玄奘唸了半宿的緊箍咒語，跑來洞口坐了一天，也不像今日似的，臨走也冇落下一滴眼淚。

為師的又何嘗不知，那飽受強盜匪患的老者在兒時冇少摘果子餵給壓在山下的猴子，也就是這次，須菩提亂了心神，提前出關，我徒兒所做，何錯之有？

可這些，悟空不知，更不知這位霸道的天道聖人一生僅有兩次閉關失敗，此刻的他正抱著須菩提哭的像個孩子般。

“師父，哪也不去了，徒兒就在這琉璃瓶中待在靈台山上陪著師父，一起閉關修它個一萬年，等師父入得大道聖人境，把那狗屁靈山夷為平地！”

須菩提咧嘴一笑：“為師累了，接下去的路，你替為師走下去吧！”

猴子一愣，抬起頭來，這才察覺出異樣，師父的半邊身體開始石化，細探之下，師父的真靈僅剩了一半。

“師父，可是那如來佛祖逼的你分裂真靈？”

須菩提搖頭。

憑著靈山這些手段，又如何能將他逼至絕境，身死道消也不過是聖人之下的說法罷了，隻是跌破了境界的他有些累了，想歇一歇了。

須菩提麵落日而坐，雙臂垂下，輕輕擱在膝蓋上，身後真靈消散，身體的石化速度加劇，天空中烏雲滾滾，遮天蔽日。

“悟空啊，為師冇護好你，應了替你取回真身也冇能做到，如今將這跌破了境的軀體給你，半邊真靈留在靈台化作個護山大陣，保叫他哪一位天道聖人都入不得此山，若是哪天被什麼天道佛道壓的走不動了，就回到這裡，算是師父留的個庇佑之所，還剩下三分氣運，一併送給觀棋這孩子了，至於能走到哪，就看他的造化了。”

須菩提說出最後一句話後，真靈散儘，法相化作一方石像，孫悟空呆站在原地，張大嘴巴，一聲都發不出來，大悲無聲。

師父最後是說：“師父累了，歇歇。”

隨後孫悟空的靈魄一個激靈被吸入石像之中，失去了意識。

足足過了九九八十一天，孫悟空纔在一片黑暗中甦醒過來，稍稍晃動身體，凝聚在身體表皮的石塊開始掉落。

痛……石塊掉落的過程像是有幾千根針在皮膚裡紮著自己，疼的孫悟空不斷的倒抽涼氣。

隨著最後一塊石塊落地，身體的感覺恢複，孫悟空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眼前朦朧模糊的一片隨著幾個眨眼變得越來越清晰。

靈台山，還是那麼巍峨秀麗。

烏雲己經徹底褪去，萬丈光芒傾灑在身上，孫悟空舒暢的伸了個懶腰，新生的骨頭摩擦的嘎吱作響，他又活動了一下身體，西肢運動自如，浩瀚的靈力充斥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李觀棋寸步不離的守在一旁，看著孫悟空還魂重生，微微驚愕，隨即恍然。

李觀棋遞上一麵銅鏡，銅鏡中孫悟空儼然成了個眉清目秀的小道士，眉眼之中英氣逼人。

孫悟空看著銅鏡裡年輕時師父的模樣，一股邪火油然而生。

孫悟空暴喝一聲一拳揮向蒼穹，然而就在下一秒孫悟空愣住了。

他似乎無法調動身體裡浩瀚的靈力，孫悟空試著朝麵前的鬆柏揮了一拳，鬆柏的細枝僅僅被拳風催動著上下搖晃了幾下。

孫悟空不甘心的又揮出幾拳，依然冇有催動出身體裡的一絲靈力，孫悟空狐疑，伸手搭脈，這一搭，才探出這副聖人之軀竟冇有一條經脈。

這樣一來，任憑體內的靈力是如何精純浩大，冇有經脈，靈力也就失去了外泄的通道，無法使用。

孫悟空無力的跪倒在地，失去法力的那種無力感和無法掌控師父軀體的愧疚感一齊湧上心頭。

如今真靈不全，法力儘失，經脈也不在了，隨著軀體靈力的不斷恢複，冇有經脈運轉，通道宣泄，怕是迎接孫悟空的隻有爆體而亡的後果。

沮喪萬分的孫悟空絲毫冇有留意到一條毒蟲從須菩提的拂塵中蜿蜒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