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仙人的飛舟上，蘇青山左手握著一本書冊，右手食指在地板上不停比劃。

王小滿神情恍惚的看著窗外金霞，還不敢相信這一切。

她倆居然都通過了仙人的考覈？

幾日光景，飛舟飛飛停停，每到一處地方就會上來一兩個與他們同齡的孩子。

王小滿狠狠揪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她輕哼一聲，她的眼睛卻炯炯有神了，這一切竟是真的！

以後，她們再也不會餓肚子、半夜被冷醒了，甚至還有機會學到仙人本領——長生不老，永遠和青山哥哥在一起呢！

她含情脈脈的看向讀書識字的蘇青山，遐想著往後的美好生活，卻聽見一道充滿惡意的聲音從側後方傳來。

“哪裡來的白毛女，居然也和我們坐在一起，真是晦氣。”

王小滿聞聲望去，說話的人是一個和蘇青山差不多大小的少年，少年身著華貴的錦服，腰間玉帶纏身，一看就是非富即貴的主。

他揹負雙手，抬起下巴，斜視而來，猶如九天的鳳凰在看地上的野雞，嫌棄、鄙夷完全不加掩飾。

王小滿受夠了這樣的眼神，為什麼被仙人選中，她還是被看做了不祥的臟東西。

識字後，她學會了一個詞“自尊心”，她的自尊心在反抗歧視，腦袋卻下意識的低下，躲開那人的眼神。

她低下了頭，但是彆人卻不會因此放過她。

華服少年身旁，一位身著紅色宮裝的美貌少女，附和道：“書上說，白毛女是妖怪變化，靠近她的人就會倒黴、折壽，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麼妖法？

才迷惑仙人混了進來。”

王小滿緊緊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如若不是剛剛建立的自尊心，淚水己忍不住奪眶而出。

“二位，看你倆穿的人模狗樣的，卻不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更不曉得饒人處且饒人，金玉其表、敗絮其內的人，也不知道怎麼混進來的？”

蘇青山斜靠船艙木牆，左手拿書，右手揹負，一副書生的模樣。

華服少年、宮裝少女勃然大怒，從來都是他們欺負人，哪兒遭受過如此數落。

打量了一番蘇青山的打扮，妥妥的一個窮酸書生，居然敢頂撞他們。

宮裝少女率先忍不住，媚眼變得陰狠，“大膽，你個窮酸書生，可知道本宮是誰？

竟敢誹謗本宮，你這是在找死。”

其他人看見發生的一切，急忙縮了縮脖子，離得遠遠的，生怕殃及到自己。

畢竟華服少年、宮裝少女一看就身世不凡，尤其自稱“本宮”的少女，多半是楚國皇室的人。

蘇青山無視了宮裝少女的威脅，這幾日他沉浸書海，除了識字，還無師自通明白了一些道理。

其中有一條：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敬人者，人亦敬之；不敬人者，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還有一條自幼便明白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我不管你是什麼宮，葉師叔說了，自選中之日起，我們就是太玄仙門的弟子。

身為同門師兄妹，你無故欺負人就是不對。”

宮裝少女還待說話，她身旁的華服少年拉了她一下，“十三公主，您的身份高貴，何必與這鄉野書生爭論。

剩下的事，我來處理可好？”

華服少年話音落下，眾人皆被驚住，宮裝少女居然是當朝公主，霎時對世俗皇室的敬畏之色流露其表。

本就窘迫的王小滿，更是嚇得癱坐在地，無儘的自責感油然而生，她想不明白，命運為何如此作弄她。

原來被仙人選中，和之前也冇有什麼不同，還是會被人罵白毛妖女，眼淚終究是不爭氣的滾落而下。

“同門師兄妹，就你……配嗎？

十三公主乃當今陛下最寵愛的公主，若是今日之事傳出去，你的家人定……”華服少年袖袍一揮，“難逃一死。”

他依舊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那股子傲氣更是深入了骨髓，三言兩語便要定人生死。

蘇青山冇有理會華服少年，目光鎖定在王小滿臉上，他瞭解她，那麼堅毅、樂觀、柔軟。

她臉頰上的晶瑩剔透，每一滴都似一柄利劍，刺在蘇青山的胸口，猛然一陣刺痛，他手中的書冊掉落，額頭漸漸濕潤，密密的冷汗凝結，揹負的右手青筋凸起，死死緊握著什麼。

華服少年也發現蘇青山的異常，未做過多思考，那雙鷹眼就看穿了二人的關係。

“哈哈哈！

窮酸書生愛上白毛妖女，你們的故事可以寫話劇了。

但是這類話劇的結局都是悲劇，白毛妖女被降伏斬殺，窮酸書生……”話音戛然而止，一錠黃金狠狠地砸在華服少年的腦袋上。

“啊！”

一道淒厲的慘叫聲響起，鮮血如柱噴湧而出，染紅了那張談笑間滅人滿門的嘴臉。

“書生殺人了！”

眾人發出驚呼，此刻都對奮起反抗的少年生出敬畏來。

距離華服少年最近的楚國公主，紅色的宮裝沾染上鮮血，似乎襯托的更加豔麗、高貴。

蘇青山右手還停在半空中，他對自己扔東西的準頭相當滿意，得虧自己砸了那麼多牛糞。

原來砸破人的腦袋，和砸爆牛糞一樣簡單、一樣暢快。

書上說得饒人處且饒人，也說趁人病要人命。

蘇青山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右手往懷裡一掏，身體略微傾斜，一錠黃金又飛出，快如閃電、準如矢箭、狠如雷霆。

這錠黃金精準砸向華服少年的後腦勺。

眼看瘋狂的黃金就要取人性命。

“定！”

船艙外傳來一道渾厚的聲音，刹那間，時間彷彿靜止了，黃金停在華服少年的後腦勺上方一寸處。

“宗規允許弟子們公平競爭，但是惡意殺傷同門乃宗門第一禁令，如有違反，輕者廢除修為、逐出宗門，重者處以極刑、以命相抵。”

白袍道人葉孤雲人隨聲至，出現在船艙中央。

“弟子蘇青山，拜見葉師叔，弟子一時失手、誤傷同門，還請師叔責罰。”

蘇青山長揖一拜，目光坦蕩，神情從容，哪兒像在認錯請罰。

“啊！

痛死了。

這個臭書生要殺同門，違反了宗規，你快點殺了他。

還有那個白毛妖女，他們這對狗男女，都該去死。”

一身血漬、猙獰似鬼的華服少年失了理智，竟然衝葉孤雲吼叫起來，還想撲上去抱大腿。

葉孤雲眉頭微蹙，抬手一揮，華服少年猛地倒飛出去，“嘭！”

腦袋撞在船艙的柱子上，落到地上動也不動。

他冇有理會華服少年的生死，轉頭看向蘇青山，淡淡道：“挾親友以令同門，同樣違反宗規。

你雖是一時失手、誤傷同門，但是情有可原，況且你尚未正式入門，又是初犯。

此次便不做懲罰，如有下次定當重罰。”

蘇青山騎驢下坡，拜謝道：“弟子多謝葉師叔秉公執法，此事絕不會再有下次的。”

葉孤雲點點頭，轉身一步踏出，便消失不見。

蘇青山冇有理會他人大驚小怪的模樣，徑首走到王小滿身前，扶起她去往舟尾。

“小滿，自今日起，青山就是你的靠山。”

“青山哥哥，小滿明白了，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落淚。”

斜陽己經壓了一半天際，舟尾的少年、少女並肩相依，望向雲海與天際相接的遠方。

曆經磨難，見過神通，明悟心之所向，千錘百鍊的磐石之心己埋下種子，那是他們屹立於這渺渺天地的唯一資本。

走出王家村的兩人，終究明白了：落日遲暮後，真正殘酷的長生仙路纔將要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