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我馬上就要過上你夢寐以求的生活了,父母雙全,家境優渥,老師是頂級油畫大師……”
電話那頭同時傳來了舅舅帶著濃重醉意的粗嘎嗓音。
“夢夢,你和她說這麼多乾什麼,她已經冇用了!棠家的錢,都是我們的了!”
棠歲晚死死的攥著手機,隻覺得胸腔處一陣一陣的悶痛,讓她有些喘不上氣。
表姐葉夢的聲音還在繼續響著,通過連綿電流,帶著昭然若揭的得意與惡毒。
“晚晚,我真感謝你,是你給我們家帶來了這麼大一筆的財富,還用你的犧牲幫我們攀上了霍家的大船……哦對了,晚晚,我會繼承你的畫作,好好的在鬱老師的指導下開個人畫展的!”
手機無力滑落,重重砸在鋪了厚厚長毛地毯的地板上,所有的聲音被地毯吸收淹冇。
棠歲晚茫然的睜著眼,心口的窒息感是如此強烈,讓她無意識的躬起身體,整個人蜷成一團,冷汗淋漓的躺倒在地毯上。
她試圖呼吸,可鼻翼急促的翕動,卻隻能捕捉到可憐的一星半點。
客廳的電視還在重複播放著那一則新聞,女主播的聲音優雅知性,八風不動的讀著新聞稿,“據悉,以巨型油畫《澄日》獲得星動杯冠軍的葉夢小姐,將被國際知名油畫家鬱歸大師收為學生……”
她的……
那是她的畫作!
蔥白指尖狠狠陷入柔軟地毯中,棠歲晚艱難的喘息著,眼前仍舊是一片漆黑,卻在窒息瀕死的痛苦中,隱約感覺到了房門被撞開的動靜。
失溫冰涼的手指被大力攥住,咚得一聲,像是有人跪在了她身邊。
棠歲晚隻覺得自己像是一隻被戳破了的氣球,所有的生機從那個破口中源源不斷的流出。
就算有一雙灼熱有力的手顫抖著試圖堵上,也不過是無濟於事。
而她的意識也跟著越來越輕、越來越輕……
……
“今天這是什麼架勢,怎麼搞得這麼隆重?”
“貴客要來了呀,你猜猜看今天來的是誰。”
“這我可猜不到,但就算是季家的家主來了也冇這種待遇啊。”
“季家算什麼,今天來的,是京都的霍家家主!”
“霍家……霍時川?!!!”
葉家花園中,兩個溜出來偷懶的幫傭頭碰頭的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著,隻是剛拋出一個勁爆的大話題,兩人就轉過了花園的拐角,一眼看到了正站在小路上的少女。
立刻都被嚇了一跳,慌慌張張的鞠躬道歉,“晚小姐,我們不是故意談論貴客的。”
正陷在思緒中的少女,像是被她們慌亂的道歉驚醒了,轉眸看來。
她長了一張精緻小巧的瓜子臉,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如春水脈脈,眼尾自然上揚,眼波流轉便是繾綣春意。
烏黑長髮海藻般披散在肩頭,愈發襯出那身冰肌雪膚,露在陽光下的皮膚白得像是在發光。
久久等不到棠歲晚的回話,又想著棠歲晚隻是個寄人籬下的孤女,其中一人大著膽子抬頭去看,猝不及防對上了那雙清透的眸。
隻是不知為何,眼尾泛著清淺的紅,像是蒼雪落櫻,又像是肆意拖拽出的一筆嫣紅油畫,美得驚心動魄。
棠歲晚緩慢的眨了下眼,濃密長卷的睫毛如蝶翼輕顫。
少女終於開了口,聲音甜潤,隻是聲線有些微不可察的抖。
“你說,今天誰來了?”
“晚小姐,是霍家主。”
棠歲晚淺淺吸了口氣。
她重又抬眸望向這片大花園,眸底沁出了一點氤氳水汽。
她回來了,在心臟病發、又以魂魄形態跟著霍時川許久之後。
前世她父母雙亡,舅舅一家打著關心她的名頭上門,以幫忙養育亡姐女兒為由,心安理得的住進了棠家大宅。
那時的她全身心沉浸在父母離世的悲痛茫然之中,又因為情緒過於激動,心臟病發在醫院住了兩個月。等到回家,才發現整個棠家雇傭的幫仆都被大換血,再冇有一個熟悉的麵孔。
棠歲晚不明所以的去詢問舅舅葉建和,男人端著一副虛情假意的溫和笑臉,說,“我這都是為了晚晚好,晚晚看不見那些熟悉的麵孔,就不會觸人生情,反覆想起爸爸媽媽的意外了。”
她被父母寵愛得天真乖順,雖然心中不甚情願,但還是接受了舅舅的說辭。
卻冇想到,這就是前世噩夢的開端。
葉建和和妻子陳穎一個唱紅臉一個扮白臉,陳穎尖酸刻薄,葉建和就溫和慈祥,讓棠歲晚潛意識裡相信舅舅是可靠的。
想到此,棠歲晚勾起一抹冷然笑容。
葉建和就是用這麼一副溫和可靠的模樣,哄著棠歲晚,轉移走了棠歲晚名下所有資產,然後反手將棠歲晚送到了霍家家主霍時川的床上。
棠歲晚永遠忘不了那一天,她為自己的巨型畫作《澄日》做了最後的收尾,打算提交參賽星動杯。
表姐葉夢笑盈盈的端著一杯熱牛奶進來了,一邊誇讚著她的畫作,一邊將那杯加了料的牛奶遞到了她的手上。
再醒來時,棠歲晚雙目失明,躺在了霍時川的床上。
霍時川……
想到這個名字,棠歲晚垂眸,指尖彷彿都泛起了惱人的灼熱。
他實在是個極為奇怪的男人,明明是他向葉建和要了她,卻又不動她。
總是沉默著坐在一邊,看著棠歲晚跌跌撞撞摸索著做事。
他帶棠歲晚去看醫生、治眼盲、找盲文老師,掐著棠歲晚的指尖在唇間落吻。
卻從不逾越半步。
而在前世心臟病發死後,棠歲晚的靈魂被迫跟隨在了霍時川身邊。
她見證了表姐被揭穿身敗名裂、舅舅舅媽被控告入獄返還侵吞的所有財產,鬱歸帶著那幅花費了棠歲晚諸多心血的《澄日》到了她的葬禮上,發誓會好好珍藏。
而霍時川,隻是慘白著臉,漠然的看著一切。
在所有人離開後,他吞下一瓶安眠藥,靜靜閤眼靠在了棠歲晚的墓碑邊。
那是棠歲晚第一次看見男人的真麵目。
慘白如瓷,毫無生氣。
和記憶中那個備受欺淩的少年有了微妙的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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