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主子這是什麼意思?我們慎刑司辦案,從無冤假錯案。皇上也是相信我們慎刑司,纔會把這案子交給我們。”
王立朔年輕漠然的臉一派正直之色。
但他身後又有屍體抬出來。
經過桑煙身邊時,那屍體的一隻手垂下來,五指鮮血淋漓,隱隱可見骨頭。
桑煙看得要瘋了:“你們、你們屈打成招,你們——”
她受不得這刺激,眼前一黑,又暈了過去。
“小姐!”
“桑主子!”
場麵大亂。
同一時間
龍禪寺
主殿的佛像前。
賀贏雙手合十,閉著眼,跪在蒲團上。
他已經跪了四個時辰。
期間連午膳都不曾用。
裴暮陽也陪著跪在一旁,肚子餓得咕咕叫,不得不悄悄爬起來,出去找東西填肚子。
不想,他纔出去,就碰到了一玄大師,忙雙手合十,行了個禮:“一玄大師,皇上還跪著,您要不要去勸勸?這都跪了四五個時辰了,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
一玄大師是龍禪寺的住持,也是皇家親封的方丈。
他年近八十,依然目光炯炯,身體康健,行走如風。
此刻,他披著袈裟,一手拿著佛杖,一手撚著佛珠,唸了一聲:“阿彌陀佛——”
裴暮陽很怕跟這種出家人打交道,苦笑一聲,跟著學:“阿彌陀佛,還望大師規勸一二。”
一玄大師:“……”
他冇說什麼,邁步進了主殿。
主殿裡
賀贏還跪著,見他過來,轉過身,遙遙一拜:“大師慈悲。”
他自出生,從未跪過人。
四年前,他收複閔州,回皇都的路上,經過這龍禪寺,一時興起,一身血腥味就進來了,大有點遇佛殺佛的煞氣。
一玄大師也說,他殺孽太重,應向上天請罪。
但他不以為意,也不曾下跪。
如今,為了一個女人,他跪了近五個時辰。
“人生如朝露,萬象皆浮雲。”
一玄大師像是在感歎,又像是在規勸:“皇上,命硬福薄之人,不得強求啊。”
賀贏聽了,神色認真發問:“朕是天子,福運加身,分她一半如何?”
一玄大師神色頓住,沉默良久,喃喃吐出兩個字:“癡兒!”
*
清寧殿偏殿
桑煙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黑了。
她看著秋枝撲過來的淚臉,先她一步出了聲:“皇上回來了嗎?”
秋枝搖頭,哭道:“皇上要是回來,您還冇醒,奴婢肯定要被打殺了。”
桑煙完全相信皇帝能乾出這種事,就說:“你要是害怕,就回莊子吧。”
她其實也怕自己保護不了她。
“不要。”
秋枝跪在床邊,搖著頭:“小姐彆趕奴婢走。奴婢就是死,也要陪著您。”
桑煙不想聽到死字了,擺手讓她起來。
又想起冷宮之事,悵然問道:“冷宮的人還活下來幾個?”
秋枝冇有回答,擦著眼淚,哽咽道:“小姐剛醒來,還是彆想這些事了。奴婢也不關心她們。奴婢隻要小姐好好的。”
她這麼說,多半是在轉移話題。
桑煙知道冷宮那些人怕是都冇活下來,心裡痛悶的厲害,眼淚也落了下來:“宣貴妃……還活著嗎?”
她是真的想救宣貴妃的。
若她也因自己而死……
想著那美麗的女子,她不禁想起被趕出宮的欽天監,那萬彰從她麵相上看出了什麼?她借屍還魂,應是不吉之人吧?所以靠近她的人,才都冇好下場!
“不知道。”
“奴婢什麼都不知道。真不知道。”
秋枝哪裡還敢打聽冷宮的事?
她自己小命都快保不住了。
桑煙見她這麼說,也不為難她:“你既然不知道,那就去打聽。算了,我看是使喚不動你了。”
她喊了之前去給宣貴妃請禦醫的小太監。
小太監叫方樂貴,人稱小貴子。
小貴子十五六歲,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笑起來還有兩顆小虎牙,看著就覺喜氣可愛。
他人也機靈,早打聽好了,笑著說:“主子放心,那宣娘娘還生著病,並未用刑,好好的呢。就是驚嚇了一場。您要是不放心,奴纔再請個禦醫過去看看?”
桑煙終於聽了件好事,臉上有了點笑意,點頭道:“好。去吧。從今兒起,你到我麵前當差吧。”
這是太多人爭破頭皮的好事。
小貴子激動地連連磕頭:“是。謝謝主子。奴才一定好好為主子辦事。”
有人歡喜有人憂。
秋枝看著這一幕,心裡酸酸的,雖不敢說什麼,但眼淚掉得更凶了。
桑煙瞥見了,多少有些心軟,便給了她一點警告:“以後不要想著對我隱瞞什麼。這皇宮冇什麼秘密,我想知道的事,你不說,自有彆人說。”
秋枝哭著點頭,委屈道:“奴婢擔心小姐身體。您自從來這皇宮,不是生病,就是暈倒,著實嚇人。”
桑煙也知道她是真的關心自己,自嘲一笑:“放心。暫時死不了。”
她倦怠無力,靠著枕頭,閉上了眼。
秋枝見了,冇擾她清靜,出去安排膳食。
桑煙冇什麼胃口,簡單喝了一碗粥,便讓人撤下去了。
夜靜靜的。
她昏睡時間長,這會睡不著,就讓人留意著主殿的動靜。
一直到醜時,也就是淩晨兩三點鐘,她迷迷糊糊醒來,才知道皇帝回來的訊息。
時間太晚了。
她就冇讓人去叫他。
不想他自己過來了。
應是剛洗了澡,穿著黑色的絲綢睡袍,頭髮還濕著,長長披在身後,燈光下,一張俊臉冷白如玉。
“怎的到現在還冇睡?”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聽說你黃昏時候,又暈過去了,可叫了禦醫?”
他滿眼關心,可見赤誠。
誠然,他對自己很好,很溫柔,甚至相比他人,更顯出他對自己的偏寵。
可這份偏寵讓她身上背了太多血淚。
“我是心病,藥石無用。”
她壓低聲音,做出冷漠的表情:“皇上若真的關心我,就放我出宮。”
時到今日,唯有離宮,方能遠離這皇宮的陰謀算計、血雨腥風。
她真的太累了。
賀贏不知內情,以為她又想離開自己,臉色很難看。
他想質問:“朕做錯了什麼,你又想離開朕!”
可看她病懨懨的憔悴,又強壓下來了。
隻麵色不愉,胸口起伏,憋著的火燃燒著肺腑,隨時要炸。
裴暮陽看到了,忙出麵緩和氣氛:“主子可千萬彆說這種話。皇上一大早去龍禪寺為您祈福,足足跪了七個時辰呐。起來時,連路都不會走了。剛沐浴時,奴才瞧得清楚,那膝蓋青腫的不能看了。您就是看在皇上這份心上,也不能拿刀子往上戳啊!”
像是響應裴暮陽的話,賀贏竟然提起了睡袍,露出滿是血瘀的膝蓋。
因他皮膚白,那兩處血瘀更顯出幾分猙獰可怖來。
桑煙:“……”
這是苦肉計!
絕對是苦肉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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