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林楓的話,眾人也都讚同的點著頭。
這個規矩,專門給人挑毛病的禦史們,自然是最清楚的。
林楓繼續道:“察覺到這枚玉佩有古怪後,我便找藉口,將玉佩討要過來,想著能否看出些什麼名堂來。”
吳敏邢道:“所以你當時……根本就不是好奇?”
林楓笑著點頭:“總歸要找個藉口,直接索要未免太不體麵了。”
吳敏邢抿著嘴,孫伏伽和趙十五已經習慣了,在查案時,林楓說的任何話,做的任何事,都彆當真。
那極有可能是為了讓嫌疑人放鬆警惕,或者乾脆就是忽悠所有人的。
林楓道:“說實話,我在玉佩上會發現蠟燭的碎屑,那完全是意外收穫——我最大的收穫,是玉佩本身,給我傳遞的資訊。”
“什麼資訊?”最佳捧哏從不讓林楓冷場。
林楓看向吳敏邢手中的玉佩,道:“玉佩質地很好,通體溫潤,一看就是上好的玉石打造,這種玉石絕對不便宜吧?”
吳敏邢冇隱瞞:“確實很貴,我幾個月的俸祿纔夠這麼一小塊的。”
林楓微微點頭,繼續道:“我打聽過吳禦史的風評,其中有一項,說吳禦史有魏公之風,為人節儉,十分樸素。”
“當時我就好奇了……節儉樸素的吳禦史,怎麼會花費這麼大一筆錢財,去給自己買這麼一小塊飾品呢?”
“對啊?為什麼?”眾人已經完全被林楓給帶入到推理的節奏中了。
一聽未解的問題,就迫不及待詢問。
連戴胄和魏征,都緊盯著林楓,絲毫冇有分心。
林楓笑道:“若我所料很不錯的話……這枚玉佩就不是給吳禦史自己買的吧。”
“什麼?”
“不是給他自己買的?”
眾人一怔,忙看向吳敏邢。
隻見吳敏邢正低頭怔怔地看著手中的玉佩,冇有反駁林楓。
毫無疑問……林楓的推理是正確的!
林楓繼續道:“在我疑惑時,我看到了玉佩上的字。”
“玉佩的正麵寫的是‘文成武德’,反麵是‘健康順遂’,這明顯帶著對未來期盼和祝願的字,更加讓我確定,這不是吳禦史自己的。”
“畢竟哪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給自己買玉佩,會讓人寫上這種話的?”
“而通常來說,會寫下如此期盼的話語的……往往……”
林楓看向吳敏邢,緩緩道:“都是贈予家中子嗣的。”
“長輩對晚輩有著期許,有著祝願,纔會寫下這種字樣。”
“想到這些後,我的注意力又看向那玉佩上綁著的繩子,隻見那繩子是紅色的,並且大小,正適合一個小孩子佩戴。”
“這所有的線索,最終讓我確定……這玉佩,應是吳禦史送給家中子嗣的。”
聽著林楓根據這些細節,從而推斷出玉佩的歸屬,眾人既是感慨林楓的觀察細緻,又不由看向吳敏邢,想知道林楓的推斷是否正確。
吳敏邢深吸一口氣,沉默了一會兒,才歎息道:“不錯,這玉佩的確是給我唯一的兒子的,他今年才三歲。”
林楓果真又猜對了!
吳敏邢今年四十多了,兒子才三歲……在古代,也算老來得子了吧?怪不得一直樸素勤儉的他,願意花費幾個月俸祿,專門買這麼一塊小玉佩給他兒子,這得多疼愛他的兒子。
林楓一邊思索,一邊道:“這玉佩是你花重金專門為你兒子買來的,不出意外,它應該是在孩子出生,就該一直帶在身上的吧。”
“它寄托著你的期盼,同時玉也養人,還有躲災辟邪的念想,不該離開孩子……可是。”
林楓話音忽然一轉,陡然看向吳敏邢,道:“本該是孩子貼身佩戴的玉佩,卻出現在了你的手中,且從我見到你開始,你的精神狀態就一直十分不好,並且還很緊張地一直死死地握著這枚玉佩,生怕玉佩丟了一樣。”
“這諸多不正常的舉動,讓我意識到……”
林楓頓了一下,道:“你的孩子,可能出了問題。”
什麼?
吳敏邢兒子出問題了?
真的嗎?
禦史台的同僚們,都緊張的看向吳敏邢。
吳敏邢下意識的握緊玉佩,深吸一口氣,看向林楓:“還有嗎?”
林楓點頭:“然後我讓人去詢問了和你在一個辦公房的同僚,詢問他們是否在白天時,看到你拿著玉佩……結果是冇有。”
“也就是說……這枚玉佩,是晚上突然出現的。”
“可是你一直都冇有離開禦史台,在你孩子身上的玉佩,怎麼就會出現呢?”
“聯想到你無緣無故去縱火……一種猜測,在我心中緩緩浮現。”
林楓看著吳敏邢,沉聲道:“不出意外……我想,你應該是和鄭禦史一樣,忽然接到了一封密信,不過與鄭禦史那充滿希望的密信不同,你的密信是威脅信!”
“信上應該說……你的孩子被控製了,若是你想讓你的孩子好好活著,就聽他們的,在醜時三刻,在卷宗室內放火,並且必須毀掉趙德順案的卷宗。”
“為了讓你相信他們的話,與那封密信一起出現的,應該就有你孩子的這枚玉佩。”
“你看到這枚玉佩後,直接就慌了……你本性正直善良,不願這樣做,可為了唯一的孩子,你又冇有任何辦法。”
聽著林楓的話,眾人視線不由齊齊落在了吳敏邢身上,臉上充滿著震驚和意外。
便是魏征,那不苟言笑的臉龐上,都露出了複雜之色,他忍不住道:“當真如此?”
吳敏邢歎息一聲,沉默了許久,旋即痛苦點頭:“是。”
眾人見吳敏邢點頭,都不由瞪大了眼睛。
他們怎麼都冇想到,吳敏邢縱火之下,還有這樣曲折的理由!
他竟是被脅迫的!
林楓說道:“吳禦史不願為賊人利用,但為了孩子,不得不這樣做。”
“所以,他在聽從賊人吩咐放火時,纔會隻將火油灑在窗戶和小半張桌子上,而冇有直接灑滿整個卷宗室。”
“因為他希望火焰燒起來,那些賊人能看到他放了火,從而放過他的孩子……但他也不希望真的因他而毀了所有卷宗,所以他隻將火焰控製在窗戶附近……正因此,纔會出現我們剛剛看到的涇渭分明,宛若一刀切的特殊情況。”
“我想,吳禦史應該也算計著時間,一旦火焰燒起來,就會立即出去喊人滅火……可冇想到,鄭禦史更早一步發現起火了。”
鄭峰瞪大眼睛,道:“不對啊……我都有些迷糊了,不是說我是被人利用,要去替罪嗎?可這根本就不是賊人放火啊,而是吳禦史被迫放火啊……”
“難道賊人是要讓我去替吳禦史的罪?可他這般算計吳禦史,怎麼都不像是還要幫吳禦史的意思啊。”
林楓笑道:“我可從冇說過鄭禦史是要為縱火替罪的。”
“什麼?”
鄭峰一愣,其他人都懵住了。
就聽林楓道:“鄭禦史還冇明白嗎?”
“賊人送了你那麼多錢財,怎麼能輕易放過你……比起你替罪,明顯以後藉此機會要挾你,控製你,更符合他們的利益。”
“而你會在那個時候出現……是因為真正的賊人,就冇想過吳禦史會用定時裝置放火。”
“換句話說……賊人的想法是吳禦史不得不在醜時三刻去放火,正巧你那個時候出現在卷宗室附近,發現了吳禦史放火的事實……”
“也就是說……”
林楓目光掃過眾人,斬釘截鐵道:“你的作用是人證,鐵證如山的人證,而非替罪之羊。”
鄭峰張大了嘴巴。
其他人也都目瞪口呆。
他們都以為自己知道了鄭峰來雜物室的真相,結果冇想到竟然還有反轉。
饒是戴胄和魏征,都不由揉了揉額頭,覺得資訊太多了。
孫伏伽不斷深呼吸,告訴自己,彆和林楓比,自己以後當個見證者就行了。
而趙十五,目瞪口呆之下,隻覺得就算是有名的諸葛孔明,其智也就是這樣了吧?
彆用這崇拜的目光看著哥,哥就是個傳說……林楓看向吳敏邢,道:“知道了這些,你為何將辦公桌收拾的那般乾淨也就知道了。”
“你的良心,讓你就冇想過隱瞞你是縱火者的事,就算我冇有查出你來,你最後也肯定會自首。”
“所以你知道,你再也不可能回去辦公了,也就提前收拾的乾乾淨淨。”
魏征猛的轉過頭,看向吳敏邢。
吳敏邢沉默不語。
“同樣的……”
林楓繼續道:“你為何會用定時裝置……是因為你想拖延你被髮現的時間,你想知道最後你的兒子是否安然無恙。”
“晚上……你兒子是單獨在一個房裡休息的,他們無聲無息偷走你兒子,你家人不會發現。”
“可一旦到了白天,若是你兒子還冇有回去,你家人絕對第一時間會來禦史台找你,這樣你就能知道你兒子是否安然無恙了。”
“所以你必須要拖到白天才行。”
眾人都緊盯著吳敏邢,想知道這一切,是否真的如林楓說的那樣。
然後,他們就見吳敏邢閉著眼睛長長吐出一口氣,才感慨道:“若不是知道你昨晚就在刑部……我真的會以為我所做的一切,都在你的注視之下。”
當真如此!
竟然真的如此!
一切都如林楓所言……
辦公桌的異常,定時裝置的設置,玉佩的問題,卷宗室燒燬後的一刀切景象,乃至鄭峰的錢財……一切的一切,都完美的形成了邏輯閉環。
昨夜所有的異常,都在這一刻,有了最合理的解釋!
真相,終於大白了。
縱火者不願縱火,說謊者不願說謊,他們的背後都有一個共同的幕後之人在操控一切。
趙十五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快轉不過來了。
孫伏伽忍不住長出一口氣:“這般算計……簡直都能和翠竹算計綠娥相提並論了。”
戴胄看向魏征,感慨道:“魏公,你們禦史台都是人才啊,三個禦史而已,就是這麼精彩的一出大戲啊。”
魏征閉著眼睛,沉默了許久,方纔陡然看向周然,厲色道:“本官真的冇想到……你心機竟如此之深,算計起同僚來,如此狠毒!我禦史台有你這樣的人,簡直就是我禦史台莫大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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