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辭翊洗淨了手,慢條斯理地用棉巾擦乾,而後出了灶間。
裡正在灶間門口站了好一會,看他往堂屋走,連忙走到他邊上:“傅家侄子,此事對村裡說來是大事,我才厚顏上門來。”
行至門檻前,傅辭翊抬手做請,旋即一撩袍子進了堂屋。
斯是陋室,但絲毫不損他名流學子的氣質。
裡正讚許頷首。
他今日來商談要事,特意穿了長衫。
跨門檻時,學著傅辭翊的模樣,撩了下襬。
兩人到四方桌旁坐定。
裡正坐在原位,生怕今日商談之事會被傅辭翊拒絕,雙手交握著方纔喝過的茶杯,躊躇如何開口比較合適。
傅辭翊拎起茶壺,給裡正麵前的竹製茶杯倒了些許熱水:“家裡冇有茶葉,教裡正見笑了。”
裡正笑著擺手:“哪有哪有!”
婉娘摸索著從桌子中央拿過一隻空茶杯,挪到兒子方向:“辭翊,你自個倒水喝吧。”
“好。”傅辭翊應聲,給自個倒了。
傅北墨拉了顏芙凝的袖子,進了堂屋,小聲說:“嫂嫂,咱們去小杌子上坐。”
方纔他就坐在小杌子上看哥嫂回來。
這會子嫂嫂也要坐下的話,他便從院中搬了一把進來,與他的小杌子並排放一起。
顏芙凝想某人要與裡正談事,她還是不湊熱鬨為妙。但北墨邀請,與他坐一起也無妨。
就在她攏裙裾準備落座時……
傅辭翊淡淡看向她:“你坐桌旁來。”
“哦。”顏芙凝緩步過去。
傅北墨嚷道:“那我呢?”
婉娘笑道:“你這孩子,坐小杌子上不挺好的麼?聽話哦!”
“北墨可聽話了。”傅北墨大喇喇地坐回了小杌子上。
鑒於嫂嫂方纔悄咪咪跟他說,已買了糖炒栗子,他就不計較旁的了。
托腮回想糖炒栗子是什麼滋味,上一次吃還是在傅府過除夕時。
半個多月過去了,他有點饞。
不過家裡有外人,不便拿出來,萬一這個裡正嘴巴吃得快。
他就吃不到多少,還是耐心等等罷。
待顏芙凝坐下,傅辭翊這纔看向裡正,淡聲問:“不知所為何事?”
裡正笑:“是這樣的,咱們這有個村塾,是周圍幾個村聯合所建。快開學了,遇到一件棘手之事。原本村塾的老夫子托人捎信來,說是過年在老家摔斷了腿,不能回來授課。我想起傅家侄子你的字寫得極好,想必學問也深,就覥著臉想請你暫代老夫子教授學生。”
說時,他時不時地觀察傅辭翊神情,看他麵色難辨,心裡很冇底。
鄉下地方要尋個有學問的人,極難。
堂屋內倏然靜下。
裡正隻好懇求傅婉娘:“婉娘大妹子,你幫我說幾句。”
婉娘為難道:“此事我方纔也說了,得看辭翊自個。”
裡正遂看向顏芙凝:“傅家小娘子,你幫我說兩句。你相公暫代夫子一職,每月可領脩金,學生會交束脩,節假時有節敬。”
顏芙凝尚未開口,院子裡傳來傅南窈的聲音:“脩金多少?”
裡正轉頭道:“脩金每月五兩銀子。”
傅南窈瘸著腿進了堂屋,站到傅辭翊身側:“哥,我覺得可行。”
顏芙凝出聲:“裡正有所不知,我夫君要準備科舉,時間緊張,今年秋季就要參加秋闈。”
裡正想了想,能去參加秋闈的已是秀才身份,如此教授村塾的學生那是綽綽有餘。
當即笑吟吟道:“傅家侄子定能在秋闈上取得佳績,如此便是舉人老爺了。屆時咱們村出了個舉人,可太風光了!”
整個村都跟著有麵。
傅辭翊默然半晌,方淡聲問:“村塾可有什麼書?”
裡正連忙道:“有,譬如《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他掰著手指,一一數著,“書可多了。”
“都是孩童的啟蒙書。”顏芙凝看向傅辭翊。
從被趕出傅府,他原先備考的書都冇能帶來。而村塾裡的書,都是孩童所用。
於他考科舉無益。
傅辭翊思忖片刻:“我答應。”
裡正聞言欣喜:“太好了!”
旋即起身,學文人學子的模樣,對傅辭翊作揖:“那就有勞夫子了!”
傅辭翊亦起身,抬手虛扶。
顏芙凝扶婉娘站起,抿唇輕言:“娘,我想與夫君說幾句話。”
婉娘拍拍她的手背:“去吧。”
顏芙凝抬眸望向他,傅辭翊點了頭。
兩人去了籬笆圍牆外,邊走邊聊。
顏芙凝:“你怎麼答應了?離秋闈鄉試冇有多少時間,村塾一教起碼好幾個月,如此豈不是耽誤備考?”
傅辭翊:“家裡各方麵皆需銀錢,村塾夫子一職能貼補家用。”
顏芙凝:“那你如何備考?”
傅辭翊:“你放心,教授學生時,我可邊抄書邊複習。”
顏芙凝歎了氣。
也罷,這是他自個的決定。
他若秋闈成績差,那便不能參加春闈,如此大抵不能很快成為權臣。
反正待兩年期到,她就離開。
今後他如何,都與她無關了。
傅辭翊抬眼望天。
科舉考試最是花錢,光買書就將很多人擋在門外。
參加考試時的盤纏更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還有住宿問題,一到考試時,考場周圍的客棧住宿費用會猛然上漲。
雖說朝廷有免費供學子居住的會館,但冇有地方舉薦,壓根住不進。
傅正青此人決計不會舉薦他。
是以,他還得考慮到住宿費用。
這一路要花許多銀錢,他一個男子,怎能把養家賺錢之事交給一個嬌滴滴的女子?
因她退親之故,害他失了顏麵。
他是存了折磨她的心思……
然,此般心思,他不想深想。
兩人商議好,回到堂屋。
裡正生怕傅辭翊反悔,抬手道:“我帶夫子去村塾看看,這幾日選個合適的日子,就開學授課吧。”
“也好。”傅辭翊深深看了顏芙凝一眼,隨裡正離開。
顏芙凝怔怔立著,他若當不了權臣,大抵不能假公濟私折磨他。
即便他當了權臣,如今現實是她已與嚴家脫離關係。往後嚴家如何,也與她無關,自然不會發生她幫嚴家去求他之事。
隻是她知道他是個讀書的料子,不想因錢財耽誤了他的前程。
最為關鍵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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