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
承光殿上。
劉善獨坐於皇帝寶座。
殿下,稀稀疏疏坐了將近四五十名身著朝服盔甲的文武官吏。
現在北地戰事吃緊,許多官員已隨大將軍薑維北上抗魏,仍舊留在朝堂的,除了防禦都城的武官外,便儘是中央文官。
諸葛瞻如今領著平尚書事,又兼著衛將軍,位比三公,既是朝堂上的文官之首,也是留守都城的武將第一,自然排在最前。
劉善冷冷掃視朝堂,他雖然已經熟記了留守都城的文武官員名字,卻無法將人名與長相對上號。
此刻看著這四五十名文臣武將,隻覺陌生無比。
唯有憑著記憶中的官職大小,與他們的座次進行對應。
不過片刻,劉善便將目光牢牢鎖定在位於諸葛瞻身後第二排的一名老者身上。
按照座次,這老者所在的位置,便當是譙周無疑了。
這老東西雖然鬚髮皆白,但卻滿麵紅光,神態安祥,顯然平時保養極好。
此刻,他正端坐案前,一雙老眼在劉善周圍來迴遊弋,想來應該在找他的好基友黃皓這老閹貨吧。
劉善看著眼神飄忽的譙周,嘴角微擰,移開目光,又向諸葛瞻右首看去。
那裡,坐著一個身穿黑色緞袍的中年男子,袍上鑲著金絲滾邊,繡著九條蛟龍。
劉善知道,這應該便是他現在名義上的長子,蜀漢太子劉璿。
在劉璿背後,另坐著五個樣貌服色與劉璿差不太多的男子,年齡小的十餘歲,大的三十幾歲。
這五人,也是大胖子劉禪留給劉善的豐厚遺產。
從右至左分彆是次子安定王劉瑤、四子新平王劉瓚、五子北地王劉諶、六子新興王劉恂、七子上黨王劉虔。
至於劉禪的三子西河王劉琮,已於年前病逝。
喜當爹的劉善仔細打量眼前這六個便宜乖兒子,內心裡可謂是五味雜陳。
他前世打了將近三十年的光棍兒,連女人的滋味都冇嘗過。
這一世,卻平白多了這麼幾個兒女。
關鍵這幾個兒女吧,都已上了年紀,有幾個比他前世的年紀還大了不少,實在讓他感覺有些膈應。
勉強平複了心頭的不快,劉善最終將目光凝聚在五皇子北地王劉諶身上。
若說蜀漢滅亡之際,唯一能夠作為劉氏皇族遮羞布的,便是這苦勸劉禪無果,憤而殺妻殺子再自殺的劉諶了。
不得不說,這人的確是個狼滅。
隻可惜他生不逢時,攤上了劉禪這樣一個冇用的老爹,在皇子中又排行老五,即便有一腔熱血,也隻能徒呼奈何了。
“唉,一窩可憐的崽兒,若是老子不來,你丫幾個估計隻有做那亡國奴了。”
劉善神態自若地收回目光,最後將目光投向坐於文武百官最前的諸葛瞻。
見諸葛瞻對自己微微點頭示意,劉善知道一切就緒,心中釋然。
扭頭向侍立在側的一名新換的小太監打了個眼色,小太監瞬間會意,邁著碎步,小跑著來到劉善跟前。
劉善將榻邊早就準備好的一卷竹簡遞給小太監,然後望著殿下,緩緩道:“中常侍、奉車都尉黃皓偶感風寒,近日無法上朝。孤念其年歲已長,不忍多加勞累,以後政事,還是由孤親攝吧。”
說完,拿眼再掃殿下眾臣,發現四五十雙眼睛齊齊盯著自己,眼中有疑惑、有興奮、有茫然。
神色各異,自然心思也各不相同。
當劉善的視線掃到譙周時,卻見這老奸鬼嘴唇囁嚅,神色迷惑,雙手撐膝,似有要起身說話的意思。
劉善此刻正在與時間賽跑,哪會聽這老東西嗶嗶,接著道:“昨夜孤接到大將軍前線軍情急報,魏將鐘會、鄧艾率二十萬大軍,先克漢中、再下關城、陰平等關隘,兵鋒直抵劍閣。大將軍與眾將在北地與賊軍死戰,傷亡頗重,但有劍閣險關作為依仗,賊軍勢不能入得我漢地半步。為壯前線將士銳氣,孤決定對北地將士,略加封賞。”
話音落地,原本肅穆靜聽的朝堂眾人頓時大驚,再也顧不得朝堂禮儀,紛紛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這時,譙周這老東西終於逮著機會,豁然起身,便要張口,劉善卻扭頭對小太監大聲道:“念!”
小太監十分機俏識趣,立馬展開竹簡,扯著嗓子念道:“詔曰:擢大將軍薑維為大司馬,擢輔國大將軍、平尚書事董厥兼領錄尚書事,擢左車騎將軍張翼為大將軍,諡關中都督傅僉為烈侯……”
隨著小太監念出的一個又一個名字被加官被晉爵,朝堂之上,眾官臉上的神采真是千奇百怪。
等一串名單唸完,四五十人的朝堂瞬間炸開了鍋,唧唧喳喳鬨個不停。
譙周再也按捺不住,離案上前,大聲稟道:“陛下,萬萬不可如此封賞啊。”
劉善看著譙周,淡笑道:“譙卿有何見教?”
譙周顫巍巍深施一禮,道:“大將軍薑維親率八萬大軍北上抗魏,占儘天時地利,卻連戰連敗,丟我大漢關中之地。如此戰績,陛下不對其責斥貶黜,反倒大加封賞,實在讓臣等難以理解啊。”
譙周說完,其餘眾臣,也有十幾個頻頻點頭,連聲附議。
劉善不想說話,隻將目光投向諸葛瞻。
這二楞子立馬會意,出列駁道:“譙大夫此言差矣,魏賊二十萬大軍犯我邊境,可謂兵精糧足,早有預謀。大將軍僅率八萬大漢兒郎,連番拚死血戰,終將魏賊擋在劍門關外。如此兵力懸殊,取得這般成績,不僅無過,反倒有功。有此大功,如若不予行賞,未免寒了前線將士之心。”
諸葛瞻說完,朝中更多文臣武將也起身響應。
譙周還要再言,劉善卻擺擺手,不耐道:“此事孤意已決,勿得多言。”
見此,譙周隻能滿臉鬱悶,默默退下。
劉善看這老東西吃癟,心裡暗爽,麵上卻冇有絲毫表情,又道:“孤知譙大夫公忠體國,也知在座諸位對我大漢勞心竭力,值此國難當頭,孤又怎會虧待了諸位?”
說完,劉善閉目,再不多言。
在旁侍立的小太監立馬宣道:“詔曰:擢平尚書事諸葛瞻為錄尚書事,加封中都護;擢尚書令樊建為衛尉;擢鎮軍大將軍宗預為車騎將軍;擢光祿大夫譙周為太子少傅……”
又是一長串加官晉爵的名字念出,朝堂眾人,頓時個個麵泛紅光,強抑笑容,再也冇有先前聽聞薑維等將受封時的憤懣與不滿。
特彆是剛剛還義正辭嚴的譙周,此時臉上神情,彆提多麼精彩了。
本來他眼看將在副部級崗位退休了,卻一下被提拔成了正部級老乾部,那心情,可想而知。
偏偏他剛剛還氣呼呼地與劉善理論,這時心頭憋的火氣未消,又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中,真是喜怒交加,冰火兩重。
劉善麵泛微笑,一眼掃過眾人,心中隻有冷意。
這些人中,有幾個心裡冇有小九九?又有幾個是真心為了蜀漢天下?
既然國滅在即,區區封賞,又何足道哉?
先用這些虛銜堵住你們的嘴,接下來,纔是老子大展手腳的舞台。
等小太監將四五十名官員的名單唸完,又過去了盞茶功夫。
這下,滿堂之中,竟然鴉雀無聲,自然都在使勁壓抑獲封後的激動心情。
劉善要的就是這效果,立馬道:“卿等公忠體國,在外戍邊的文臣武將又何嘗不是?孤也不能寒了他們的心啊。”
說完,已經進入角色小太監立即唱道:“詔曰,擢安南將軍霍弋為鎮南大將軍,擢永安都督、右將軍閻宇為鎮東大將軍……擢巴東太守羅憲為征北大將軍……”
又是一長串名字念出,這批受封賞的,基本都是鎮守各處的地方官員。
而羅憲官職不高,在長長的名單隻排在不前不後的位置,卻被直接提拔為四征大將軍之一的征北大將軍,可說是連升數級,已算異數。
可惜,滿朝文武還沉浸在升官發財死老婆的興奮中,對長串長串的官員名單早已麻木,因而並未有人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倒是有幾個心細機敏的,聽到羅憲的封賞後,眉頭一挑,覺出了異樣。
抬頭張望,卻發現坐在皇帝寶座的劉善正含笑盯著自己,頓時哪敢再有異樣,隻得埋頭繼續裝深沉。
劉善等小太監唸完最後這一串名單,不管堂下眾人反應過來,豁地起身,朝眾臣朗聲說道:“現在魏軍以二十萬之眾犯我大漢邊境,孤又怎能讓薑伯約與眾將士在前線獨自苦戰?”
說到這,劉善回身,嗆啷一聲拔出榻旁長劍,提劍大呼道:“既然魏賊已來,孤又何懼傾國一戰?!傳令,益州全境,府庫還有餘糧的,儘皆分發百姓!武庫還有兵器的,儘皆送到前線!牢中還有囚徒的,儘皆打開牢門充入軍中!家中還有壯丁的,儘皆作好保衛家園的準備!孤要這二十萬魏賊,儘皆葬在我大漢沃野,肥我大漢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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