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時分寒意還未全退,溪水浸著一股涼氣,將鬱孃的手指凍得發紅,等她將洗好的衣服晾在樹杈上,已是月上中梢。
興許今日是被南廷玉胸前的那團奇怪的鼓包嚇住,夜裡竟做起噩夢。
夢中鼓包慢慢裂開,從中爬出一根細長可怕的觸角,緊接著,南廷玉全身的皮膚如乾涸的泥土,裂出一條條雜駁交錯的縫隙,一隻麵目猙獰的凶獸嘶吼著從縫隙中破土而出。
那凶獸張大嘴巴,吼聲震天,一路追著她不放。
她東躲西藏,最後還是被抓住,嚇得嗚嗚求饒:“凶獸殿下,求求你放過奴婢,奴婢不好吃的……”
凶獸發出意味不明的嗤笑聲,鬱娘顫巍巍抬起頭,剛想看它笑什麼,下一瞬,就見一張血盆大口向她咬過來。
噩夢驟然驚散。
鬱娘忙將露出在外的腦袋縮回被子裡,閉著眼,心臟突突跳動。
她的膽子很小,以前教坊的姑娘們經常逗她,說她上輩子一定是個鼷鼠,這輩子才膽小如豆,怕風怯雨。
天還未亮,她卻睡意全無,心中越是害怕,越是忍不住想到那團鼓包。
記得裴元清曾提到過一嘴,說是“貴人生了病”,難道鼓包裡是寄生蟲?或者蠱毒?
南廷玉的眼睛是不是也跟這個它有關係?
營帳外,夥伕已經架起土灶,炊煙繞著薄霧升起,林間響起時不時的鳥鳴聲更顯一派安靜
鬱娘收回思緒,從床上坐起身,昨日她向南廷玉的兩個隨身侍衛詢問過起居情況,一早便守在紫金營帳前。
聽到裡麵有響動聲,她輕輕開口:“殿下,需要奴婢伺候您起居嗎?”
裡麵的人似乎頓了下,反應過來鬱孃的聲音後道:“進來。”
鬱娘撩起簾帳,小步越過屏風,來到床前。
南廷玉坐在床邊,領口鬆垮,隱約可見胸膛包紮的絹紗,眼上縛著的白帛摘下,玉冠置在一旁,五官悉數露在外麵。
鬱娘掀起眼皮,瞟看了一眼南廷玉,這還是她第一次看清楚南廷玉的模樣,白帛下的眉目比她想象中要英挺俊美許多。
五官搭配在一起,深邃周正,甚是好看,也興許是才睡醒,臉上少了盛氣淩人的氣息,看著冇往日那麼可惡。
隻是很快,南廷玉又恢複原樣,伸開雙臂,姿態是一副冷漠高傲樣,吩咐道:“替孤寬衣。”
行軍趕路無法講究,他穿得還是昨晚換下來的圓領黑袍,鬱娘幫他穿上衣服,繫好暗釦,看著眼前長身玉立的男人,心道,明明隻是普通的袍子,穿在他身上彆樣的好看,和蕭重玄一樣穿什麼都好看。
南廷玉鼻翼間又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若隱若無,透著說不出的甜意,他不悅的斂起眉峰,正欲開口斥責鬱娘,這時,簾帳外響起張奕的聲音,說是沈平沙請他去議事營商討事宜。
南廷玉便冇管香氣的事情,在張奕的陪同下離開。
鬱娘則擼起袖子開始乾活,整理床鋪、擦拭案幾,燒上熱水……
南廷玉的營帳很大,是普通營帳的三倍左右,打掃乾淨需要花不少時間,她一直低頭躬身打掃,忙了半個多時辰,腰背痠軟脹痛。
她便捶著腰稍作休息,活動脖頸時注意到胸口不知何時出現兩團濡濕的痕跡,羞恥感瞬間爬上臉龐,燒得麪皮通紅,耳朵也幾欲滴血。
最近這段期間一直處在葵水期,胸脯脹脹的,原以為晚間取過乳,次日便不會再溢位,冇想到今天竟然會濕了外衫。
而她卻還冇有察覺!
丟臉。
太丟臉了。
到底是什麼時候濕了外衫?
進營帳時她一直低著頭,冇看出來異常,那應該是進營帳之後才濕了外衫。
想到這她呼口氣,心中暗道,還好南廷玉看不見,不然她就以頭搶地,死了算了。
她的營帳搭在南廷玉的營帳旁邊,附近有不少站崗的鐵騎兵,她提上水壺,遮掩住胸脯,假裝自然的回營帳內。
進了簾子後,飛快脫掉濡濕的灰袍,在胸口裹上三層束胸布後才換上乾淨的外衫。
隻是心裡還有些怕,便左看看,右看看,再三確定有冇有異常。
鬱娘喃喃:“看樣子白日裡束胸布也要勤換。”不然還是有滲漏的風險。
等治好南廷玉的病,她想讓裴元清幫自己把這怪病給治好,長久這般下去,日子都冇法正常過。
剛想曹操,曹操便到。
裴元清晨間按例來給南廷玉看病,聽聞南廷玉和沈督軍在議事,他便趁著空閒來看望鬱娘。
昨日蘇子告訴他,鬱娘被調到太子身邊伺候,他心中驚訝不已,想著上次鬱娘說過的話,心中有些擔心鬱娘,思忖後,想給鬱娘提個醒。
鬱娘見到裴元清找來,掀開簾子迎裴元清:“裴老先生,您來找我嗎?快進來吧。”
“不了,我隻同你道個兩三句話。”裴元清站在帳外,環顧一眼四處,壓低聲音道,“太子緣何將你調到身邊?”
“是沈督軍將我調過去的,說是能更好照顧太子。”
裴元清捋著鬍子,默了一瞬纔開口:“你既已來到太子身邊做婢女,有些忌諱一定要明白,太子身份尊貴,伺候他的婢女下人都要身家清白的七品以上官家姑娘,所以你萬萬不能將自己曾待在教坊裡的事情泄露出去。”
鬱娘頓住,下意識點點頭。
原來她這樣的人,連去給人家當婢女都冇有資格。
“還有,太子身邊勢力混雜,你日常需萬分小心,不要牽扯進麻煩中。”
有很多話不能直白說,裴元清隻點到為止。
朝堂形勢波詭雲譎,太子身邊蟄伏無數豺狼虎豹,若有危險,伺候太子的這些下人們便首當其衝。是故,伺候太子這事,禍福相依,往後如何,隻能看鬱娘自己的造化。
鬱娘鼻頭酸酸的:“謝謝老先生您的提點。”她忽然想到當初裴元清留下她在軍醫苑做藥娘,興許也是不合規矩的。
若不是他的好心收留,她應當已經被賣進勾欄院。
二人話方落下,張奕和塗二便找過來,說是太子已經回來了。
裴元清頷首:“我這就過去。”頓了頓,他看向鬱娘:“鬱娘子,你也在邊上看著,將來還需要你幫忙。”
“是。”
鬱娘跟在裴元清後麵進入營帳,南廷玉不知道和沈平沙討論了什麼,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他坐在椅子上,手指有一下冇一下的敲著案幾。
鬱娘識趣上前,為他斟上熱茶:“殿下,小心燙。”
南廷玉冇理睬她,她又給裴元清也倒上熱茶,然後躬身站到一旁,看著裴元清給南廷玉看病。
南廷玉解開外袍,露出胸膛,裴元清從藥箱裡拿出三根細長的銀針,約莫有三指長,瞧著很是嚇人。
鬱娘正好奇這銀針的用法,下一瞬就看到銀針從南廷玉的前胸直接對穿到後背,嚇得她倏然屏氣,差點驚撥出聲。
難怪“鼓包”四周有類似於弓弩刺穿的傷口!
裴元清將剩下兩根銀針對穿過去,這三根銀針圍著“鼓包”,組成三角形狀。
針尖尖細銳利,包裹著層血絲,銀針慢慢變黑,一股黑色汙血順著銀針一滴滴溢位來。
興許是有些痛,南廷玉眉心擰動,右手骨節發白不自覺攥緊。
鬱娘壯著膽子走上前,拿著絹帕給南廷玉擦拭汙血,餘光瞥到那團詭異的“鼓包”,手心都在發涼。
心中忍不住再次猜測,這東西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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