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可以試試。”
她拿起銅製梳篦,沿著南廷玉額中髮際線緩緩梳開,在男子中,南廷玉的頭髮不算長,卻幽黑濃密,宛若烏瀑。
鬱娘心道,他這頭髮比教坊許多姑娘精心打理過後的頭髮還要烏黑光澤,看樣子東宮夥食不錯。
圓形銀鏡映出她手中的動作,纖細蔥白的十根手指穿梭在烏黑的髮絲間,她梳了好一會兒,才一把握住髮絲,向上盤在後腦上,用青色玉冠固定住髮髻。
南廷玉隻覺得頭髮被梳篦緩緩梳開,連帶著頭皮上的筋脈都梳開了,前額、鬢間、後腦,無不自在。
“殿下,這力度如何?”
鬱娘是第一次幫人挽發,深怕扯到南廷玉的頭皮。
“嗯。”
懶散的一個“嗯”字,冇說好或不好,鬱娘卻已知曉他的意思,將近乎透明的玉色卯酉簪從左往右貫穿青玉冠,徹底箍緊髮髻。
做完這些,鬱娘看向鏡子中的人,雖然髮髻簡單,但五官無一不周正俊美,姿態儘是一派尊貴之氣。
她的視線猝不及防和南廷玉對上,未料到南廷玉也正透過鏡子看她,她立即紅著臉避開視線,垂下一截脖頸,舉止中竟有小女兒家的羞赧。
南廷玉摁住右手虎口,唇角淺淺勾起一點弧度。
嘖嘖。
又羞了。
號角聲激昂響起,鐵騎兵整裝待發,行軍令一下去,烏壓壓的大部隊便如風如雲,浩浩蕩蕩席捲一切,駛向最後一站——薊州城。
啟程冇多久,沈平沙突然勒住駿馬,停在南廷玉轎攆旁道:“殿下,那邊是蘭西神弓隊!”
坐在後方轎子裡的鬱娘聽到“蘭西神弓隊”五個字後,飛快掀開簾子,馬車恰好行駛到一處山坡,她的視線能望向遠方,遠遠的便看見一隊藍色旍旗蜿蜒穿過山腳,與他們隔著數裡路並排而行。
蘭西神弓隊,是蕭重玄生前所在的軍隊。
馬車晃晃悠悠,鬱孃的視線也隨之起伏波動,她抓著轎簾,心臟狂亂跳動,藍色旍旗在眼底模糊成一片海潮。
深埋於心底的苦楚和思念隻化作口中的一聲呢喃。
“重玄。”
曾聽蕭重玄說過,神弓隊能貫虱穿楊,百步殺敵,是乾朝三大精軍之一。那時每每提起神弓隊,蕭重玄眼裡都會晃動著光。
這個他心之所往,身之戰死的地方,她如今竟也能有機會看到。
她眼中貪戀,久久不曾放下簾子,隔著遙遙距離,彷彿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肩背矢箙,一手挽弓一手勒馬,好不威風恣意。
直到視線被重重疊疊的樹木遮掩,徹底看不到神弓隊,她才放下簾子,手指頹力垂落,掌心之下是蕭重玄的牌位。
·
神弓隊。
弓箭手們各個肩背青銅矢箙,手持玄鐵長弓,胯騎駿馬,高大威猛。身上黑金羽甲沉重而威嚴,映著粼粼光線恍若堅不可摧。
馬蹄所過之處,濺起塵土,飛揚數裡。
隊伍中,蕭重玄一手握著韁繩,一手叩在胸膛之處,森冷鎧甲之內藏著剛剛寄來的家書。
書中說,家中一切安好,母親安好,兄長安好,鬱娘也安好。
前些時日,一同名同姓的戰友以身殉國,誤被當做是他,喪訊報回鸞州城,好在他及時發現,立即書信回去,解釋緣由一番,並問及家中情況。
不多時,家中回信過來報安好,信末,留有四字。
靜待歸來。
蕭重玄念著這四字,唇齒間滿是柔情,腦海浮現出鬱孃的麵貌,嘴角忍不住揚起笑意,眉眼在旭光甚是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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