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星樓頂,是一片寬闊露天台,形形色色的讀書人行走其間,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談論著今天的詩會。
美貌的丫鬟端著小吃點心,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中。
還有從百香樓請來的花魁清倌人,正在唱著小曲,引來圍觀眾人頻頻點頭。
露台中央,還有一座涼亭,其中隻有幾個人,但卻彙聚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
秦子昭登上樓頂,很快就彙入了縣學學子的陣營。
“你怎麼上來了?不是在下麵陪著教諭守東門呢嗎?”
秦子昭擺擺手,“彆提了,剛剛碰到一個對聯大才,真是給我啪啪一頓打臉。”
“教諭讓我上來醒醒神,準備待會兒的詩會。”
“什麼情況?對聯大才?”其他縣學學子驚訝萬分,“對聯雖說是小道,但和詩律相通,對聯要是厲害,詩詞肯定差不到哪裡去。”
“要不說打了眼呢?”秦子昭把剛剛的情況說了一遍,其餘眾人紛紛驚撥出聲,
“果然有點意思,五個上聯,二十個呼吸對出下聯,顧教諭口述上聯,也是應對自如,的確厲害。”
“隻要經義策論冇問題,必定能過縣試啊。”
“看來到時候你我又要多一位同窗了。”
秦子昭看向涼亭,“那個白衣白冠,手裡拿著扇子的公子哥,就是從白鹿書院來的人?”
“聽說地位還不一般,要不然怎麼可能縣令縣丞兩位大人都來作陪?”
“你剛剛冇看到,劉朝生在那人麵前,連話都說不上,隻能跟在你爺爺後麵做個陪襯。”
秦子昭眯著眼看那白衣公子,總感覺哪裡有點不太對,
“去去去,什麼我爺爺?叫學正,要是被他聽到你們這麼喊,估計又會以為我用了他的名聲,回去非揍我一頓不可。”
“知道了,秦學正。”其餘學子早就習以為常。
“你們有冇有發現,這位從書院來的公子哥,有點怪啊?”
“怎麼怪了?”
秦子昭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鄙夷之色,“整天讀書讀傻了吧?你們看那傢夥,好像冇有……喉結。”
“再看那張臉,精緻的過分了,桃花眼,薄嘴唇,這要是個男的,我一個月不喝酒。”
眾學子聞言,仔細一看果然如此,紛紛豎起大拇指,“要不說子昭你有見識呢?關注重點和我們完全不一樣。”
“我們都在考慮今晚劉朝生會拿出什麼樣的詩作出來,你倒好,直接看人家是男是女。”
“厲害,厲害……”
涼亭裡,隻有四人坐著,還有另外兩人站著。
站著的一個就是劉朝生,另一個則是白衣公子的丫鬟。
即便隻是個丫鬟,容貌也與不遠處正在唱曲的花魁不相上下,而且更有一種惹人憐愛的小家碧玉氣質。
白衣公子似是懶於應酬,不時與身側的丫鬟說笑。
突然,白衣公子看到一個富家千金手裡拿著的冰糖葫蘆,水汪汪的桃花眼頓時一亮,“翠月,那是何物?”
丫鬟看過去,然後搖搖頭,“奴婢不知。”
正站在一旁的劉朝生連忙道,“那是最近臨縣新出來的小吃,名曰冰糖葫蘆,在臨縣頗受歡迎。”
“冰糖葫蘆?”白衣公子眸光流轉,“翠月,去問問看,這冰糖葫蘆何處有賣,買一串回來嚐嚐。”
劉朝生道,“公子,冰糖葫蘆賣的地方很多,但要說最正宗的,還是在三陽門。”
“冰糖葫蘆就是在那裡最開始買賣的,不如讓在下去替公子買來。”
白衣公子從始至終都冇有搭話的意思,倒是丫鬟朝劉朝生微微屈膝行禮,
“抱歉劉公子,我家公子,隻吃我親手給他買的東西。”
聲音不鹹不淡,拒人於千裡之外。
涼亭桌上的另外三人,紛紛對視一眼,然後無奈搖頭。
冇辦法,這次詩會,這位公子哥纔是座上賓。
若僅僅隻是書院學生也就罷了,畢竟距離官場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能不能走的上還要另說。
也不至於這麼重視。
但眼前這位,可是書院的接引使。
能夠成為書院接引使,在書院中的地位非同一般,若是願意為官,保守也是正七品。
更何況背靠書院,人脈關係盤根錯節,蘊含的能量,遠超一般人想象。
劉朝生想藉此搭上關係,實屬正常,奈何這位接引使瞧不上他啊。
白衣公子有些無聊,“這詩會還得有一會兒,翠月,咱們瞧瞧花魁去。”
說完直接合上紙扇,朝縣令拱拱手,便離開了涼亭。
丫鬟也趕緊跟上。
……
李長安帶著柳知音拾階而上。
“二郎啊,你……是有詩作的吧?”越往上走,柳知音越緊張,忍不住問道。
“有的。”李長安輕聲笑道,“嫂嫂放心,不說拔得頭籌,名列前茅還是有希望的。”
柳知音輕輕拍了一下李長安,“你啊,要謙遜一點,這裡這麼多讀書人,可彆落了個狂妄自大的名聲,對你影響可不好。”
李長安笑道,“這不是跟嫂嫂這麼說嘛……走,咱們快點上去看看。”
“今晚月色清亮,也許能看到城外的神女山。”
柳知音笑顏如花,用力地點點頭。
神女山,臨縣遠近聞名的奇景,在東嶽郡都有盛名。
在特定的地方看,可以看到城外的山連成一片,好似一位神女側臥,山峰如肩,山穀如腰,美不勝收。
而望星樓便是最好的觀景之地。
李長安登上第六層,透過窗洞,月光灑落,城外不遠處的神女山隱隱約約能看到影子。
“嫂嫂,快看,真的能看到。”
柳知音也透過視窗向外看,溫柔如水的目光,竟有些癡了。
“二郎,我好開心……”柳知音聲音顫抖,眸子裡似有水霧氤氳,“這還是我第一次登上望星樓!”
轉頭笑著看向李長安,眼角有淚珠滑落。
不是傷心,而是激動落淚。
李長安的心狠狠地顫抖。
前身記憶裡,柳知音嫁到李家的時候才十七歲,整整五年都在為家奔波,再加上前身重疾在身,詩會更是從未參加過。
何曾像今日這般,能登上望星樓?
“以後你想去哪兒,我都帶你去。”李長安聲音溫柔,但卻蘊含著堅定的力量,“我們再往上走,那裡能看的更清楚。”
說著,李長安抓住柳知音的手腕,加快腳步。
柳知音的心好像飛在了半空,整個人飄飄然,目光緊緊纏著李長安,就這麼跟著他,穿過人群……
登上頂樓,眼前豁然開闊。
清雅潔淨的月光,彷彿潺潺流水,將天地間映照出一片白淨。
遠處的神女山,影影綽綽,好似纏繞著絲帶,飄然如仙。
李長安腦心神激盪,心中隱隱約約有一股力量在湧動,腦海中的羊脂玉書突然嘩啦啦翻動,一首詩悄然浮現,
“白日依山儘,黃河入海流。欲窮千裡目,更上一層樓。”
從未有過的戰栗感在李長安心中升起,再也無法剋製。
腦海中似乎發生了山崩海嘯,李長安瞳孔震動,彷彿看到了一片漆黑,但是在那片漆黑中,又氤氳著淡淡的白霧。
白霧深處,有一道光想要衝出來,卻被黑暗攔住了。
緊張、焦躁、甚至還夾雜著些許憤怒,李長安心如火燒,明明眼看著就要衝破枷鎖,卻又在最後一刻被困住。
心中有一種壓抑,不吐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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