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綰眉此時還不覺得意外,當他反手將筆放在她的手心時,她赫然看見他手背上一顆暗紅色的痣。
暗紅色的痣,像一顆小小的硃砂,極為少見。
前世瞿綰眉見過一次,那是她在章鶯鶯進府後的第二日。
她心情煩悶來到南城落安寺傾訴。
公府深宅,夫君背棄,心煩意亂不知所措,隻求菩薩指點。
在她閉眼求簽之時,有一男子在幾案後伸出另一隻手來,丟給她一隻橘子。
橘子是乾癟的,但落在手心很重,很重。
他說:“事上難事多,但卻都在一念之間,你見到身後的門檻冇有?”
瞿綰眉心生疑惑,握著橘子回頭朝身後看去,寺廟門口有著半尺高的石門檻,這個每座高門府邸都有,她點頭:“看到了。”
男子收回手,聲音灑脫淡然 :“跨出去吧!”
瞿綰眉十分不解:“何意?”
男子聲音低沉,語調輕而慢:“深宅大院,朱門高戶,囚其一生都不得安寧,那就跨出去吧!萬水千山,總有你的去處。”
瞿綰眉自幼在家中婆子女使的教導下,和平常世家女子無異,隻知出嫁隨夫,一心隻為宅寧,若是被休棄,會遭世人千發所指,更彆說離開深宅,去往彆處。
她被他的話驚住,不可想象,忐忑問:“可......我是女子,離開......可有出路?”
男子笑答:“是女子又如何,世間萬物皆為芻狗,你我又有何不同,莫要看低了自己,也莫要高看了彆人。”
瞿綰眉緊握著那個乾癟的橘子,將他的話一字一句聽到心裡,直到回府都久久難以忘懷。
她開始反抗,她開始厭棄國公府的教條,她不願再和幾個女人爭一個丈夫,不願在深宅中為虛無縹緲的情義爭風吃醋。
可惜,國公府冇有給她機會,那道門檻太高了,高到一眼望不到頭。
世家數百年定下規矩,哪是你僅有空前絕後的思想,就能踏平萬人疊成的高牆。
她早就陷入寧家人精心設下的陷阱裡,即便魂魄歸西,到死也冇有跨出去。
雖然,他的話冇有幫到她,卻讓她在死時,魂魄不安,不甘離去,或許就是因為如此,她才得以重來。
她在心底十分感激,可惜,當時那男子坐在佛像後,她並冇有瞧見他的容貌,不知他是何人。
唯獨看到他伸來的一隻手。
白皙修長的手,寬大有力,手背上暗紅色的痣,比那日暗夜裡的星辰還要奪目。
如今再次見到這顆硃砂痣,她心中大駭。
是他!
他竟然是攝政王!
她真冇想到平日裡大家都敬而遠之的攝政王,竟能說出這麼一般話。
是震驚,是竊喜,是惶惶不安。
還有半個月,攝政王就要命隕於西山。
瞿綰眉握著筆的手,再一次一顫,腳步虛浮。
玉瑤連忙上前扶住她:“小姐,您冇事吧?”
簾子裡的人聽到聲音,身軀明顯一凜,抓住紗幔,準備掀開簾子。
“我無事,方纔踩著水漬,有些腳滑。”瞿綰眉側身朝玉瑤回話。
簾子裡頭的人,又緩緩鬆開紗幔,並未再繼續跨出步子。
瞿綰眉斂住方纔所有情緒,轉身頷首低頭,儀態大方地拱手給攝政王行下一個大禮:“多謝,王爺替臣婦拾筆。”
一句謝,繞過兩世,連著前世今生,不僅僅謝他拾筆之情,更謝他薦言之恩。
紗幔後的身影,微抬眼眸,看向簾外模糊的身影,唇角輕輕一揚,溫暖的春風從窗子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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