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之今天有點囂張。
“王兄,你看看,今日我的雙手不是顯得特彆有力?”
“四皇子,您瞧我手上這刀疤,就這,往這看。”
“殷兄殷兄,我今日拉弓的架勢是不是特彆英俊,看我這手勢。”
“李賢弟,來來,你看,哎你看看我這……”
所有人一開始雲裡霧裡,不知道他到底要說什麼,直到看見他反覆晃動的手指,才明白這貨是在炫耀他新得的玉扳指。
於是大家隻好應付般地問一句。
沈卿之:“這扳指?這是容兒送的。這般好東西,也就是芝蘭玉樹的本公子最適合了。”
眾人:……哦
一點也不意外,不是第一回了。
每次大公主送了沈家兄妹什麼東西,沈卿之都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因男女力量懸殊,騎射課分成了男場和女場。
男場這邊被沈卿之攪得一團尷尬時,女場那邊已經個個摩拳擦掌了。
“一炷香的時間內,各位須從此處到終點騎馬來回兩次,同時需要儘量射中沿途的靶子,最後的成績會由宮人覈算。“
考覈騎射的秦夫子再一次向大家聲明規則。
其實眾人都已經很熟悉了,秦夫子平常也懶得重複這麼多遍。
但是這次,大公主居然騎上赤驤也要正兒八經地參加,秦夫子才特意強調了規則。
平常不愛練習的大公主,突然要比騎射,萬一出了什麼事,他就是腦袋掉了也賠不起。
“開始!”
一聲令下,群馬奔騰。
秦夫子的目光緊緊追隨在雲朝容身上。
出乎意料地,雲朝容竟然騎得很穩,再加上那赤驤本就是好馬,帶著主人一馬當先。
驚訝的不隻秦夫子一人。
“大公主的騎術原來如此之好!”
“我之前還以為大公主不善馬術。”
“許是大公主另有名師教授?”
“……”
雲靜珊看自己被雲朝容甩開的一大段距離,眼裡發狠。
她用力一夾馬肚,加快了速度,向雲朝容衝去。
沈雅芝在這一環節慢了不少,冇能跟上雲朝容的速度。不過她也不急追趕,隻按自己的節奏。
終點離起點有一定距離,中間甚至要穿過一小片草木稀疏的林子。
雲朝容獨自跑在前麵,破風而行,暢快異常。
她見到左右兩邊都有隱藏在林間的靶子,暫時放開了手上的韁繩,雙手拉弓搭箭——
咻——
咻——
咻——
連中三發。
雖然離靶心偏了點,但是力道是實打實的,射中的箭矢將靶子貫穿了一半。
因為射箭,雲朝容稍微放慢了速度。策馬疾馳的雲靜珊此時正好追趕上來,與雲朝容堪堪追了個齊平。
雲朝容見她背後的箭筒依舊是滿的,大概一隻箭也冇放,就為了悶頭趕上自己。
這丫頭恐怕是憋了什麼大招吧。
雲朝容忽然笑得有點邪氣,紅唇上揚。
放馬來吧,給老孃看看你有什麼招。
“姐姐!”雲靜珊引馬靠近了。
“何事?”雲朝容頭也不回。
“姐姐,我之前聽說你病了。”
“那你也冇來看過我。”
雲靜珊眼圈紅了:“姐姐可是怪我了?我當時一直為姐姐擔心,我知道姐姐並非身病,而是心病。”
咻——!
雲朝容又是一箭,射在斜前方的木靶。
這一回,正中靶心。
雲靜珊一方麵訝異於雲朝容展露出的箭術,另一方麵也得意自己說中了雲朝容的心事。她接著道:
“姐姐你一直對謝小將軍……多有關心。如今謝小將軍被俘,生死不知,姐姐定然是傷心不已。”
雲朝容冇說話。
雲靜珊繼續試探:
“先前北羌提出和親,換回戰俘,本有機會將謝小將軍換回來。但現在和親不成,謝小將軍恐怕一時不能回我大瑜。
謝小將軍乃是錚錚男兒,而今在敵營受辱,姐姐的心必然是痛的……”
雲朝容:合著你是想來紮心啊?
按照原主那麼一心向著謝楠竹的性格,估計這會兒都得又愧疚又羞憤吧。
“姐姐,你難道真的不管謝小將軍的死活了嗎?”
雲靜珊見雲朝容依舊冇反應,似在出神。
她將手掌拍向赤驤的臀部,掌中竟是一個斷了的箭頭。
就在手掌拍下去時,雲朝容忽然縱馬往前幾步。
那箭頭冇能紮進馬臀,隻是將將蹭過。
嘶——!
但就算如此,赤驤也頗為受驚,往旁側躍了幾步,纔在雲朝容的安撫下,平靜下來。
“冇想到,珊兒還真是調皮得很呐。”雲朝容陰惻惻地轉頭。
“啊!救命,姐姐不要——!”
雲靜珊忽然提高了聲音,臉上花容失色,然後墜了馬。
還冇有出手的雲朝容,就這麼看著雲靜珊一人自導自演,驚叫著從馬背上跌落。
雲朝容:喂……拜托你能不能演的真一點!你那馬站的穩穩的,你是怎麼摔下去的?
時機正巧,後麵的人都追了上來。
一來就見到這個奇奇怪怪的場麵。
雲靜珊坐在雜草叢中,裙角都是泥土,滿臉淚水,嘴裡求著:
“姐姐,姐姐,不,大公主,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那樣子楚楚可憐,像個屠刀前的小白兔。
而雲朝容依舊坐在高大的赤驤背上,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地上的人,彷彿睥睨塵土。
她語氣頗為戲謔:“原來如此。”
原來是為了激怒她,然後潑臟水啊。
“大公主,郡主,這是怎麼了?”劉芮歆率先開口問道。
她是大理寺卿的嫡女,在家老是趁她爹不注意,跑進書房看些破案書卷,看得精神奕奕,幻想這自己有日也能斷案。
於是她在家中最喜歡斷家長裡短,庶妹之間打架啦,哪個嬤嬤私藏油水啦,哪個丫頭傳謠啦,哪個小廝被……家裡因此被管得如鐵通一般。
劉芮歆:“若是有什麼誤解,臣女可以幫忙調查。”
雲靜珊冇說話,低頭先哭。
反正不管雲朝容說什麼,她都可以讓人相信,是雲朝容把她推下馬,讓她扭傷了腳。
今日之事必然會傳出去,眾人都會知道雲朝容刁蠻的惡名。
皇上護著又如何?口舌非議豈是能壓得住的?
等謝楠竹回來,定會因此事更加厭惡雲朝容!
她憑什麼做光鮮的公主?她隻配給人做茶餘飯後的笑料談資!
“公主莫急,可告訴我怎麼回事。”沈雅芝也趕上來了,驅馬到雲朝容身邊。
今日在場之人不少,她怕雲朝容一急之下,中了他人的圈套。
“珊兒妹妹哭得這般傷心,那就讓她自己說說犯了什麼大錯。”
相比於雲靜珊的激動,雲朝容很淡定的模樣。
沈雅芝見雲朝容這副反應,就知道雲朝容心中已有盤算,她暫且放心,陪在雲朝容身邊靜觀事態。
雲靜珊頓了一下,屬實冇想到,雲朝容一句也不辯。
劉芮歆本來也是下意識以為雲靜珊受欺負了,但是看雲朝容那般淡定的樣子,心中琢磨著大概這雲靜珊真犯了什麼錯。
“郡主,你是何錯冒犯了大公主?”
雲靜珊啜泣:“……我見姐姐心情不佳,原本想和姐姐說說話,可是卻冒犯了姐姐。”
劉芮歆一臉嚴肅,假想自己拿起了驚堂木:“冒犯公主,按大瑜律法可治罪,情節嚴重,可問斬!”
雲靜珊:……
雲朝容:哈哈,居然有此等人才?
“我,我也不是要冒犯,我隻是不小心提到了謝小將軍,說中了姐姐的傷心事……”雲靜珊說一半就不說了,剩下的一半引人遐想。
不少人其實聽過榮陽公主心悅謝楠竹的傳聞,但是冇人敢去問。
如今雲靜珊說出來,那這傳聞難道是真的?而雲朝容一怒之下,把雲靜珊推下了馬背?
劉芮歆看向雲朝容,眼神探尋:“大公主,郡主說的可是事實?”
雲朝容點頭:“她說的大致無錯。”
“啊這——”
大家倒吸一口涼氣,吸了一半,聽雲朝容繼續說道:
“誰人不知,我大瑜與北羌戰事之前接連失利,謝楠竹更是屢戰屢敗!他求勝心切,孤軍深入敵方,不但自己被俘,還折了不少我大瑜勇士。
此等罪人,不隻是本宮心頭之傷,亦是大瑜之傷!”
雲靜珊驚得忘了哭:“姐姐,你……”
“閉嘴!”雲朝容斂了嬉笑的神色。
“我皇兄前不久才帶兵出征,數萬將士風餐露宿,奮戰沙場,誰人不是艱難求生。而今,郡主口口聲聲隻道謝楠竹在敵營受苦,卻不曾想因他之無能,致我大瑜千軍萬將之艱辛。
還膽敢跟本公主提和親換俘虜之事,漲北羌威風?
你眼中可有我殫精竭慮的父皇,可有我浴血沙場的皇兄?
你到底是我大瑜的郡主還是北羌人!”
雲朝容一番話,震得一群閨女鴉雀無聲。
家中父兄從不和她們談論國事軍情,她們先前隻聽過謝小將軍才貌雙全,還因他被俘而惋惜過。
今日被公主這一番話,竟然激得心中起了波瀾。
雲靜珊麵色慘白,這麼大一頂的帽子扣下來,打死她也不敢接:
“不,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關心姐姐。”
劉芮歆也似有感慨:“郡主的確失言,如此看來,大公主略施懲罰也難怪了。”
雲朝容:“誰說我懲罰她了?”
劉芮歆連忙告罪:“是臣女誤會了郡主的腳傷。”
雲靜珊咬著發白的唇:“是珊兒的錯,是珊兒自己不小心墜馬扭傷腳的,不是姐姐推的,不關姐姐的事。”
她一邊說,一邊卻看著雲朝容,眼神和語氣裡都是委屈。
場上眾人看得雲裡霧裡。
雲朝容轉了一下脖子,又活動了一下手腕。
她翻身下馬,不疾不徐地走到了雲靜珊麵前。
日頭即將西斜,光線穿入林間。
雲朝容的身影擋住了光線,雲靜珊瑟縮在陰影之中。
“你說你們啊,怎麼把本公主想得那般善良心軟呢?”
她蹲下身來,從遞上撿了一支雲靜珊散落在地的箭。
“郡主犯了父皇與本公主的忌諱,本公主若要親手施懲戒,豈會是落馬這種兒戲?”
雲朝容說得很慢,語氣輕柔,一反常態。
雲靜珊頭皮發麻,一陣涼意寒到骨子裡,彷彿根本不認識眼前之人。
她體內升起一種本能的恐懼,雲朝容笑得越溫柔,她就越膽顫。身體想往後縮,卻動不了——
雲朝容死死按住了她的腿。
“姐姐,我,我錯了。”
“珊兒,你既不善騎馬,這段時日,便彆騎了。”
雲朝容這時回頭,逆著光看向沈雅芝。
餘暉將公主的臉照出幾分妖嬈魅惑。
沈雅芝一時失神,聽見公主對她說:“雅芝,閉上眼。”
她不知為何,但順從地閉上了眼。
下一瞬,雲朝容手起箭落,將箭的尖端狠狠刺進了雲靜珊的腳踝。
力道之大,直接刺裂了骨頭,箭頭已經完全卡在裂開的骨肉中,鮮血四溢。
“啊——!”
一聲淒厲的叫聲幾乎要刺破耳膜。
雲靜珊的臉因痛苦而猙獰。
腳!她的腳……
雲朝容綻放她眼前的笑容猶如厲鬼。
厲鬼靠近她的耳邊,吐氣如蘭:
“比起自證清白,本宮更喜歡落實罪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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