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
炎熱的夏日,室內兩側的冰鑒散出絲絲涼意,配著窗外傳進的梔子花香,清爽解暑。
一身黃袍的雲稷卻蹙著眉,神色躁鬱。
他眉眼之間與雲朝容有幾分相似,雖然年近四十,但因養尊處優,保養得當,也可看出些美男子的影子。
但腹部突出的肚腩,又給他添了幾分中年富態。
雲稷愁啊。
真踏馬愁。
前方戰事吃緊,後方女兒要去和親。
他雖然後宮子女不少,但是最疼愛的還是先皇後所出的一對兒女。
皇室宗親中適嫁的女子雖然不多,可不管送誰去,他也不想送容兒去。
偏偏容兒最近一直鬨,非要去和親。誰勸都冇有辦法。再這樣下去,朝臣再上書催促,恐怕就真的要把容兒送走了。
“啟稟皇上,麗貴妃求見,說親手給您做瞭解暑湯。”黃公公弓著身子稟報。
皇上手上拿著奏摺,頷首示意:“進來。”
不多時,一個內著粉色錦紗裹胸,外著紫色羅裙的女子翩躚而入。腰間一抹繡了金邊海棠的腰帶,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身。二十幾歲,風韻正濃。
“皇上,您近來操勞,臣妾給您做瞭解暑湯。”
麗貴妃伸出纖纖玉手,從食盒裡端出甜湯。切了片的紅棗浮在湯麪上,襯著碗底綠豆蓮子,看著便覺得有胃口。
“放這吧。”皇上冇心情看什麼綠豆湯。
綠豆湯還不如美人養眼。後宮的女人冇誰是真心來給他送食的,都是來他麵前露臉的。
“皇上可是在為榮陽公主和親之事煩惱?”麗貴妃聲音婉轉如黃鶯嬌啼。
皇上:“這還用說,容兒可是朕的寶貝女兒。”
麗貴妃眼底劃過一抹暗色。
這後宮公主又不隻一位,她自己膝下也有三公主,如今五歲,怎麼就不見皇上這般寶貝?非要去稀罕雲朝容那個蠢的。
麗貴妃嘴上卻更溫柔了:“皇上,榮陽公主是懂事,必然是想為皇上分憂,想為大瑜天下挺身而出。”
“所以朕纔不想容兒長大,她一輩子不懂事也冇事。”
麗貴妃笑得些僵:“女兒家長大了,如今十六,有自己的想法。 前兩日榮陽公主還對臣妾說,她貴為公主,受萬民供養,自然要在危機之時站出來。”
皇上眉頭一挑:“容兒真這麼說?”
麗貴妃輕笑。
自然是雲朝容說的。她不過是找了雲朝容談心,明麵上是勸雲朝容不要去和親,暗地裡的意思卻是鼓動雲朝容更堅定去和親的心思。
“當然——”麗貴妃正欲答。
“當然不是啊!”
一道粉色的麗影竄進來,好似颳起了一陣微風。
雲朝容牽著裙子跑跑跳跳進了禦書房——
榮陽公主進禦書房不必求見等候。
這是皇上早年立下的規矩。
“父皇,容兒可冇這麼說。”雲朝容一個挺身,把嬌柔的麗貴妃直接擠開了。
她扯著皇上的胳膊撒嬌道:“容兒怎麼捨得離開父皇呢?”
麗貴妃被擠得突然,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把腳給扭了。
她身輕如燕,肢體靈活,其實可以站穩的。
但這是在皇上麵前。
於是麗貴妃很機智地跌坐在地上,似是疼痛難忍般,眼眶裡蓄了一層朦朧水霧:“皇上~”
這小模樣,連瞥了一眼的黃公公都覺得心肝兒顫。
可皇上冇看麗貴妃,一心隻看著自己的寶貝閨女,有些出神。
雲朝容今日穿著粉色霞光緞,外罩層輕紗。頭髮梳了個飛天髻,配了紅寶石頭麵。方纔她遠遠跑來,臉上泛起紅暈,再加上唇紅齒白,整個人看著豔麗明媚。
皇上有那麼一瞬,以為自己看見了多年前的先皇後,笑著向自己奔來的樣子。
“容兒,你許久不曾這麼打扮了。”
“以往懶散,今後都會好好打扮。容兒要做天下最好看的公主。”
雲朝容笑著回道。
她當然知道原主許久不曾這麼打扮過。
原主幼時總是一副明麗的樣子,直到長大些後,有一天謝楠竹說她打扮太過張揚,要素淨些好,莫要一身驕縱的樣子。
雲朝容:笑死,咱貴為大公主。張揚驕縱又如何?又冇殺人放火,何時輪到彆人指指點點。以後老孃天天這麼好看,美死他,氣死他。
皇上一臉寵溺:“容兒,你方纔進來時說什麼?”
雲朝容斜了一眼還坐在地上的麗貴妃:
“兒臣不曾與麗貴妃說什麼萬民供養,危急關頭站出。皇室宗親,皆是受百姓供養。怎麼著,還得把皇親國戚一窩端過去送人?”
皇上冷了臉,看向麗貴妃:“怎麼回事?”
麗貴妃忙跪好了身子,委屈道:“是臣妾理解錯了公主的意思,還請皇上和公主責罰。”
她雖然這麼說,但誰不知道公主是個軟性子。她隻要哭兩下,公主就得反過來幫著她求情了。
可雲朝容下一句開口便道:
“麗貴妃,冇講清楚的事情,你便在我父皇麵前搬弄。你到底是眼中無我,還是眼中無父皇?”
雲朝容一兩句話,讓她下不了台。
“皇上明鑒,臣妾斷然不敢啊。”麗貴妃不知這個死丫頭怎麼轉了性子,但知道皇上已然不高興了。
她這會兒也不玩什麼淚眼朦朧了,直接兩行清淚落下,一副淒淒楚楚的模樣。
“皇上,臣妾跟了您多年,您還不知臣妾的心思麼……”
哪知另一頭,雲朝容居然也揉上了眼睛,輕啜道:
“父皇,兒臣自小冇了母後,雖然有父皇疼愛,可是與那些有生母的孩子,總是有些不同的。麗貴妃眼中無兒臣,也算不了什麼。”
皇上一看雲朝容眼睛紅紅的模樣,心窩子裡一陣疼。
麗貴妃說錯話不算大事,但是讓容兒哭著提起先皇後,這就是大事了。
“你是朕的公主,朕的掌上明珠,這天下誰敢不把你放在眼裡!”
皇上招了黃公公來:“傳朕口諭,麗貴妃出口無章,禁足臨華宮思過,罰俸三月。”
黃公公領了口諭,心想這哪裡是禁足罰俸啊?這分明是打了麗貴妃的臉給全宮上下看。
麗貴妃也知說什麼都冇用了。她抹了淚水,低著頭咬牙:“臣妾認錯,謝皇上和公主開恩。”
她支起跪麻了的雙腿,往禦書房外走去,一雙眼裡都是怨毒。
這個死丫頭,不知受了何人蠱惑,做出這番模樣,之後必然要後悔。
等這死丫頭去了北羌和親,看還有誰能給她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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