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手裡的菜刀，在臨近傍晚的昏黃幽暗下，格外刺眼奪目。

她心知肚明，她不應該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她站在樓上觀望的那十分鐘裡，心裡做了幾百次的掙紮。她不敢報警，因為她不願柳華誌出事；她不敢現身，因為她怕洪大壯發現她的存在。

直至，柳小柔被他們強行拉扯，她再也無法坐視不理。

她衝到楊富貴和洪大壯的麵前，手裡的刀子亂揮一通，她的表情如是要吃人，那架勢可不是威脅鬨著玩的。

楊富貴嚇得連連後退，結果跌進了身後的花園罈子裡。

洪大壯看呆了眼，他驚詫哪裡跑出來個瘋女人，驚詫的同時，他越看麵前的這張臉，越眼熟。

被放行的柳小柔跑到李娟的身前，她試圖用自己的身體遮擋李娟的臉，她死死抱著李娟的額頭，心臟怦怦怦的加速。

小柔低聲而急促，“回家，我們回家。”

小柔竭力遮擋李娟的麵容，準備逃離的一刻，卻被洪大壯看出了端倪。

洪大壯的一聲試探，叫停了李娟和柳小柔。

“李娟？是你吧？”

洪大壯即刻朝著小柔和李娟跑來，小柔眼疾手快，她抽過李娟手裡的菜刀，以殺人的架勢對準了洪大壯的腦袋。

小柔把李娟攬在身後，衝著洪大壯立下生死狀，“再過來一步就砍死你！不信就試試！”

李娟渾身發抖，躲在柳小柔的身後，她低垂著頭，不敢直視洪大壯的眼。她剛剛鼓足勇氣做出的強勢，在小柔得救以後，瞬間土崩瓦解，留下的，是她不得不麵對的陳年舊事。

遊離在狀況之外的柳華誌，急匆匆跑到李娟身後，他不明所以，輕攬著李娟的肩膀，“怎麼了？你和他認識？你怎麼不穿鞋就往外麵跑啊！”

柳華誌心疼李娟，脫掉自己的鞋子便給李娟穿。

小柔仍舊舉著菜刀，防止洪大壯靠近。

洪大壯已然不怕這些威脅了，自他看到李娟的一刻，他的眼珠子就挪不開了。本來，他是幫著楊富貴來城裡找小柔的，可歪打正著的，找到了洪毅的親孃。

整整十六年，洪大壯為了洪毅，冇考慮過再婚娶妻之事。在李娟逃跑後的那幾年，他也曾跑來城裡，冇日冇夜的找，冇日冇夜的問，他不及楊富貴這麼好運，一路打聽就能尋到小柔的下落。

他一度以為，李娟死了，死在了逃跑的路上。但他對洪毅的說法，是李娟還活著，李娟去城裡過了好日子，他怕洪毅傷心，就給洪毅留了個念想。

他看到李娟的那一刻，心裡的慶幸、酸楚、痛恨、愛意，一股腦的攪合在一起。

他麻木的麵龐上，一時間反應不出那麼多情緒，但他下意識做了一件事，他不顧小柔手裡的那把刀，衝到李娟的身前，伸手便要抓李娟走。

柳小柔其實是懼怕的，可她是真的想保護李娟。

勢態發展到你死我活的階段，柳小柔一聲尖叫，刀子割破了洪大壯的手臂，一條長長的傷口瞬間湧出鮮血，染紅了所有人的視線。

柳佳琳在一邊失聲大喊，洪毅衝到洪大壯的麵前，可即便是這樣，洪大壯依舊不鬆開拉扯李娟的那隻手。

他聲聲控訴，無賴又深情，“你就是李娟！你是我老婆！你扔下我和孩子十六年！整整十六年！你在城裡再婚生了娃，你不要你的兒子了！你怎麼狠得下心！”

洪大壯聲嘶力竭，黝黑的肌膚下，繃起一根根青筋，他甚至感覺不到手臂傷口的疼痛。

他身上散著一股常年打魚的海腥味，猙獰抓狂時，那股嚴重的體味，格外刺鼻。

柳小柔一直覺得，洪大壯和楊富貴相比，洪大壯算是冷靜理智的，現在來看，楊富貴纔是冇脾氣的那一個。

柳小柔想不明白，明明，買老婆的是他們，逼迫女人生孩子的也是他們，他們從頭到尾都在做著錯事，到頭來，卻要責怪身心遭受重創的女人們。

小柔忽然就不自責了，不再自責自己砍傷了洪大壯，她挺直著胸口，撕破了青春期的尖銳嗓音，“滾！她不是李娟！不是你孩子的媽！你們這些拐賣人口的罪犯！你們就該去死！去死！”

小柔回過身，用力擁抱李娟顫抖虛弱的身軀，她沙啞而用力，“誰都彆想把我們帶走，誰都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