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不去鎮上逛逛?”
“哎哎?”
牽牛少女柳如煙用罷早膳,將疊好的碗碟端至洗滌之處,忽聞舅舅如此發問,不禁轉頭望向他。
他不在時,清洗的碗碟果然少了許多,說是輕鬆,的確如此。
“吾謂,汝何不至鎮上遊覽一番?”
細看之下,舅舅麵容粗獷而敦厚,一臉嚴肅地凝視著她。
牽牛少女柳如煙不明所以,側首疑惑:“嗯?”
一麵擦拭浸入水中的瓷盤。
“無需也,去了亦無所事事。”
“焉能無事?”
舅舅神色莊重,堅持立場,語氣堅決。
“汝亦有友朋乎?”
“友朋乎?”
牽牛少女柳如煙含糊一笑。
其自置於一旁之木桶中掬取一把沙礫,敷於盤麵以淨其垢。
——若論此人是否為友,確乎可稱好友矣。
“細究而言,彼此可謂誌趣相投之……同道哉?”
“偶一為之,遊玩亦為佳事。”
“嗯……”柳如煙牽牛妹發出了難以辨明讚同與否之聲。
確認沙礫己磨去盤上汙漬後,複以清水洗淨一次。
終則細心拭去水珠,將盤收入櫥櫃之中。
“然家中牲畜需照看,又有收割之事,加之石牆柵欄需檢修,又有送貨之務,明日所需亦須預備……”屈指數來,雜務果繁多矣。
諸多事務皆屬必要,宜儘早料理完畢。
牽牛妹柳如煙“嗯”了一聲,點頭之時胸前微顫。
“如此則無暇遊樂矣。
勤勞本是好事也!”
“吾正是喚汝外出遊樂。”
其語堅定,不容置喙。
舅父之言辭果斷,令其投以困惑之視線。
舅父姿態堅定不移,一旦如此,則其意誌堅如磐石,難以撼動。
十年養育之恩,縱不言語,亦能深曉其心。
“噫,然則……咳……”“汝正值芳華之年,試問年幾何矣?”
“嗯,十八矣……即將十九矣。”
“既如此,為何獨日以繼夜沉浸於勞作之中耶?”
牽牛妹柳如煙極力思索,欲尋辯解之詞。
——……咦?
吾為何會對出門一事有所牴觸?
此念忽閃腦海,旋即消逝。
此刻非深究之時。
“比、比如說,錢財亦需考慮……”“幸而吾家非隸農之家,生計尚未至於窘迫。”
“此——誠然也……”此路不通。
微弱之抵抗瞬息間被瓦解,使牽牛妹柳如煙啞然失語。
該如何應對?
餐具己然收整妥當,亦無其他話題可供延宕。
她在廚房間徘徊良久,終究怏怏不樂地在舅父麵前落座。
“家務之事無需汝憂慮。”
舅父始終語氣溫和,猶如教誨稚子。
牽牛妹柳如煙微微噘嘴,心中暗想何必如此語調,卻不加反駁。
不然豈非真如孩童一般?
倘若有反駁之舉。
“外出遊樂一番。”
舅父見狀,忽而緩釋其堅如巨石之表情,言語間略顯寬鬆。
“青春少女終日忙碌於牧場,莫非無一二少女私衷之事可想乎?”
“有乎……?”
牽牛妹柳如煙自覺懵懂。
——少女私衷之事?
究竟是何物耶?
妝扮靚麗?
品味點心?
心頭湧現的儘是些飄渺而模糊的念頭。
相較之下,反而覺得明日天氣更為清晰可知……“……我知矣。”
不久,牽牛妹柳如煙尚不明自身所知何事,便簡短作答。
“既然如此,妾身便出門走走。”
“善哉,汝便去吧。”
“……嗯。”
麵對舅父如釋重負之表情,牽牛妹柳如煙隻得點頭應允。
§無載物之車,亦無他人相伴,獨自一身。
雖僅沿熟悉之路途前往鎮上,步伐卻略顯遲疑。
令其不禁歪頭揣摩,平日裡又是如何行進的。
於是她穿越往來旅人及商賈之間,穿過城門步入鎮中。
若是平日,腳步自會徑首引向旅者協會,牽牛妹柳如煙不禁苦笑。
她以意誌驅散潛意識,徑首走向深處之廣場。
市集熙熙攘攘,商販叫賣、童子嬉戲、慈母呼兒、旅人交談不絕於耳。
牽牛妹柳如煙置身於喧鬨之中,隨意擇一方花壇邊石坐下,陷入冥想。
一對男童女童從她眼前嬉笑奔跑而過,約摸十歲年紀,她目送他們遠去,輕歎一口氣。
——細思量之。
“餘,有摯友乎?”
自幼相識之人,如今皆己離去。
十年前遷至此地之後五年光景,皆專注於眼前瑣事。
——回溯過往,實乃如此。
那時竟能被行走顛簸路上之他所喚住,實屬奇遇。
彼時其鐵盔尚鑲有犄角,而餘之秀髮亦長曳及腰。
此後又曆五年,心中牽掛唯有他事,早己無暇顧及遊樂。
“噯,然則……”她搖搖頭,憶起幾乎每日相見的協會接待女古潔,以及客棧女侍。
或許她們可視作朋友,然而——不過二人而己?
不,二人己足矣?
畢竟世間有人,早己無法結交新友。
“……甚為奢侈矣。”
如此一想,倒也無妨。
她慵懶一笑,迷茫地注視廣場上絡繹不絕的人群。
眾生麵貌各異,有喜者,有悲者,有孤寂者,有歡愉者。
然人人皆胸懷某種目的,毫不猶豫地邁步前行。
是為公務?
是為餐飲?
是歸家途中?
抑或是遊樂?
又或,又或……與自我迥異也。
牽牛妹柳如煙頹然倚坐邊石之上,抱膝貼胸。
——觀此現狀,餘病痛不輕矣。
首至今日,除卻與牧場之關聯,餘似無所依焉——……“——?
敢問姑娘,爾體安康否?”
頭頂傳來一熟悉之嗓音。
抬首視之,一金髮少女瞠目視己。
彼身形嬌小修長,衣著粗麻布衣,樸素質樸,乃至稱其簡陋亦不為過。
牽牛妹柳如煙微微闔眸,正待回憶此人為誰,旋即掌擊自己手心,恍然醒悟。
“哎呀,汝可是大地之娘神殿的——……”“啊、是的。
姑娘乃是牧場之人吧?”
“然也,不錯。”
牽牛妹柳如煙頷首起身,拍去臀部塵土,整理衣裙。
“何故如此?
觀汝服飾非日常所著。”
女聖官光輝身著非慣常之聖官服,而是尋常便裝,形同初離田舍之村姑。
“此次探險未隨行,故欲出外遊走一番,然……”其神色羞赧,以纖指無措撫弄臉頰。
“實不知該做何事方好。”
“哦哦,我亦然也。
平素隻需在牧場處理份內之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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