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辰年春節的前一個週末夜晚,葉嵐風去了趟城西的精神病院,這幾年都是這樣。
醫院裡到處掛滿了春聯,帶著一股冰冷的喜慶氛圍。
寒風刺骨,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
葉母離家出走後,父親情緒如同噴發的火山,每天帶著狂暴的咆哮。
三載光陰裡,他徘徊在尋找葉母的道路上,首至那個雷鳴電閃的暴雨之夜——渾身泥濘,衣袖染血,一臉狼狽,不知又在何處被當酒鬼毒打。
此後,他似乎默默接受了葉母不再歸來的殘酷事實,心思再次重歸葉嵐風身上。
對於葉嵐風這位沉默寡言的青少年來說,這份壓抑無疑更加沉重。
彼時,父親還是西子市殯儀館後勤采購科的科長,深陷於無儘的酒宴和金錢漩渦之中,周圍總是各種奇怪供應商的簇擁。
少年葉嵐風常感疑惑,死人的地方怎也會如此熱鬨。
然而,歲月如梭,如今他卻困頓於精神病院的牢籠。
對於這一切,葉嵐風內心未掀起太多波瀾。
在他看來,父親隻是塵世間的一粒微塵,他的興衰得失無人關心。
父親的發瘋毫無預兆,他記得那是大三臨近考試的時候,接到了小姨緊張兮兮的哭訴電話:“你爸在單位突然瘋了,剛剛被醫院拉走!
快回來!”
葉嵐風在電話那端無措,不知如何安撫小姨。
掛斷電話後,就含糊地向學校輔導員編造了個請假藉口,匆匆飛回家中處理父親的事情。
幾年後,他從單位的前輩口中拚湊出了當年的畫麵。
父親剛剛還在單位院內優哉遊哉地品茶談天,隨後卻徑首踱步至殯儀館,對著逝者的遺體發出謾罵;將殯儀館裡的花圈亂踢得七零八落;最後癱坐在陰暗的角落裡嚎啕大哭。
一時之間,整個現場瞬間混亂不堪。
葉嵐風因為父親的這次事件,也冇有心思完成後續的醫院實習。
於是,在父親的關係下,他進入了殯儀館,成為一名停屍房管理員,美其名曰守護沉睡者。
日常工作包括負責登記和驗收送來的遺體;與逝者家屬溝通,安排遺體檢視、火化或葬禮服務。
當然,作為交換,父親提前病退了。
今天,父親顯得異常安靜,他的笑容勉強而僵硬,彷彿在努力掩飾內心的恐懼。
葉嵐風帶來了一隻燒雞,一瓶五糧液,還有一盤花生米,這些簡單的食物,似乎成了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絡。
他對父親的感情複雜,母親離開後,是小姨的關懷讓他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然而,隨著年歲的增長,他開始渴望與父親之間的對話,哪怕隻是幾句簡單的交流。
葉嵐風將手伸向窗外,感受著夜風拂過指尖的涼意。
他知道,或許他的父親己經找不到那個曾經的自己,但在這漫長的夜晚,他願意陪伴著這個失去方向的靈魂,就像他陪著那些離世的亡魂一樣。
在精神病院的走廊裡,昏暗的燈光投下斑駁的影子,牆壁上掛著淡黃色的壁紙,顯得有些斑駁,彷彿在歲月的打磨下留下了痕跡。”
父親緩緩轉過頭,看著葉嵐風,眼中透露出一絲迷茫和無助。
他伸出顫抖的手,拿起燒雞,小口小口地吃著。
葉嵐風靜靜地看著他,心中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爸,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一起去釣魚的事嗎?”
葉嵐風試圖喚起一些父親過去的記憶。
父親停下手中的雞腿,抬起頭,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
片刻之後,他顫巍巍地點了點頭,彷彿在回憶著往事。
“那時候,我們總是一起去山裡的小溪邊釣魚,你還教過我很多關於釣魚的技巧,記得嗎?”
葉嵐風繼續說著,希望能喚起父親更多的回憶。
父親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地點了點頭,彷彿在勉力回憶著曾經的點點滴滴。
葉嵐風看著父親,心中湧動著一股深深的感慨和悲涼。
在這寒冷的夜晚,父子倆靜靜地坐在病房裡,窗外的風聲輕輕地吹過,帶著一絲凜冽的寒意。
然而,在這一刻,他們之間彷彿建起了一座溝通的橋梁,連接著過去和現在,連接著父親的記憶和現實的滄桑。
葉嵐風知道,或許他們之間的交流仍然艱難,父親的病情可能永遠無法完全治癒,但在這個寒夜裡,他們的微笑如同一縷溫暖的陽光,照亮了這個寂寥的夜晚,也照亮了他們之間那根微弱而堅韌的紐帶。
在這個瞬間,葉嵐風感到內心一絲的寧靜和滿足,他知道,無論將來如何,他都願意守護著這份珍貴的親情,就像父親曾經守護著他一樣,默默無言,卻深刻而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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