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頭,牽起綿綿,擦乾了眼淚。
“媽媽,我們去哪?”綿綿坐在包裹前,乖巧地小聲發問。
我疲憊地笑了笑,輕輕地撫上她的頭:“我們離開這裡,再也不回來了。”
我帶著綿綿離開了趙林的家。
隻帶了一小包破爛的換洗衣服,少得可憐的行李,還有我偷偷攢下的二十塊錢,我左手拿著行李,右手牽著綿綿,這些,就是我前半生所擁有的全部。
二十塊錢,我根本不敢住旅館,我們擠在一個偏僻的橋洞底下過了一夜。綿綿被初冬的天氣凍得發抖,我把行李裡所有的能保暖的東西翻了出來,蓋在了她身上。
“睡吧,睡吧……”我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哄著她入眠。
第二天,我求遍了周圍所有的大小餐廳,酒吧網吧,工地工廠,最終在傍晚,被一個食品工廠的老闆收留,我感激得幾乎落淚,對著老闆謝了又謝。
這個工廠不大,但是包吃包住,可以遮風避雨,每天還有八十塊錢的工錢。
我帶著綿綿,住進了工廠免費的八人間,我躺在床上,看著在身邊安睡的孩子,輕聲開口。
“綿綿,我們有家了。”
往後的一個月,我每天都充滿了乾勁,發工資的日子,我幾乎不敢置信地結果那一筆钜款,兩千四百塊錢。
我一臉幸福地把包錢的信封捂在胸口,飯都冇吃就跑去了醫院。
醫生說,我的女兒發現得早,靠著吃藥化療和手術,有很大機率能治癒,但是手術費,要二十四萬。
我知道,二十四萬,是我打工八年多的工資,而加上雜七雜八的費用,可能冇有三十萬下不來……
但是我仍然很高興。
綿綿她……有機會能活下來了,她還是早期,還有時間治。我現在能打工,能掙錢,我能自己把她養大,自己給她一個家。
我幸福地笑著,給綿綿買了一個五十塊錢的新棉衣,又買了一串她想吃好久的糖葫蘆,遞給了她。
工作很辛苦,但是我看著綿綿舔糖衣時開心的笑臉,我看著綿綿吃飽,穿暖,我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甚至給綿綿過了人生中第一個生日。
她看著那個精巧的小蛋糕,開心地拍著手掌,看著我點燃蠟燭,給她唱生日歌,她閉著眼睛許下了她的願望。
許完願,她幸福地抱住了我,我從未看到過她這樣驚喜過。
“媽媽,你想知道我許了什麼願望嗎?”綿綿抬起頭,小臉紅撲撲的。
“噓……”我笑著比了個手勢,“願望說出來可就不靈了哦。”
一切都在向著好的地方發展。
直到那天,我上工回來,發現綿綿虛弱的,倒在了我麵前。
綿綿的病情,提前惡化了。
7.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把她送到醫院的,我哭著,一路狂奔著,等我把綿綿送到醫院,在搶救室外坐下來的時候,我才發現,冬日嚴寒,我竟然隻穿了一件單衣。
我借了我所有能借的錢,包括向我的工友,我的老闆,甚至回家向著趙林低頭。
“滾!”趙林喝著酒,抽著煙,看著我在他那群狐朋狗友前對他下跪,他終究無動於衷。
我知道他能拿得出來這筆錢,但是在他眼裡,菸酒與享樂,遠比女兒重要得多。
我麻木地走回工廠,我的工友拍了拍我的肩膀,沉默地把裝著五萬塊錢的包遞給了我。
“這是我們大家一起湊的,老闆也拿了兩萬,廠子生意不好,他說隻有這麼多了。”
我哭了,跪下感謝她,並承諾這筆錢一定會歸還。
她隻是擺擺手:“先救你女兒吧。”
然而這些錢還是不夠給綿綿動手術,我坐在病床邊,撩起綿綿額頭的碎髮。
“媽媽,我會死嗎?”綿綿看著我
“你從哪聽來的這個詞?”我眼睛一酸,發問。
“死了,是不是就見不到媽媽了?”
“彆瞎說……”我擦乾眼淚,撐起一個笑容:“媽媽不會讓綿綿死的,綿綿會一直陪著媽媽。”
我冇有人可以借錢了。
我的工友給我送來了一部舊手機,她說這個手機是她女兒不用的,她這麼大年紀了,也不會用這些智慧的東西。
“你可以把你的情況發到網上,求網友們給你女兒籌錢治病。”工友張姨摸著我的手,心疼地看著我:“彆太累了,小王。”
我咬著嘴唇,點了點頭,忽然擁抱住她。
“謝謝你們。”
這是我第一次接觸智慧手機,還好,我讀過一點點書,會寫字。我用著手寫的輸入法,一個字一個字笨拙地寫著,把我和綿綿的遭遇發到了網上的各個網站和論壇,我流著淚,祈求能有好心人救救我的女兒。
很快,這些網站上有了星星點點的回覆。我收到了網友寄來的第一筆錢,五百塊,對我女兒的病來說不多,但是我幾乎感激涕零,多一分錢,我的女兒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但是回覆的人太少了,這點錢對於綿綿來說,終究是杯水車薪。
於是,我學著年輕人的樣子,開起了直播,攝像頭開啟,對著病床上蒼白的女兒和我枯槁的臉,我再一次流下眼淚,祈求網友的幫助。
“無論我的女兒能不能治好,這些錢我都會還給大家的。”我對著攝像機拜了又拜。
很快,因為綿綿可愛乖巧,事情又淒慘可憐,我的直播間火了,人們陸續地湧入了我的直播間,我收到了更多錢。
我握著綿綿的手,她躺在床上,蒼白而脆弱地輕咳著。我笑著,摸著她的頭,安慰她:“一切都會好的,媽媽保證。”
然而冇過幾天,當我為女兒錄製視頻的時候,趙林找來了。
我還冇來得及關攝像頭,就見到他衝進來,他二話不說就要搶走女兒的醫藥費。
我怒了,一把推開他,把錢從他的手裡搶過來,對他大吼:“趙林,你乾什麼!這是你女兒的救命錢!”
“這個小賠錢貨,這五年花了我這麼多錢,現在有錢了,是應該還我的時候了!反正她快死了,也用不到!”
趙林抽著煙,他貪婪地看著我抱在手裡的錢,獰笑著就又要伸手把包著現金的信封搶走。
“先生,醫院病房不能抽菸。”護士見狀,好心地上前幫忙。
“你管我啊,小心我投訴你啊!”趙林猛地一推,護士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我告訴你,這麼多錢夠我把你踹了另娶一個女的給我生兒子了,你彆不識好歹!”趙林往我的臉上吹著煙氣。
我被他的煙氣熏得咳嗽,我緊緊地抱著懷裡的錢,咳著咳著,一股苦澀、憤怒、悲傷至極的感情生長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
我麻木得太久了,此時隻覺得理智的琴絃崩斷。我衝著天花板,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我幾乎上氣不接下氣。
我一把奪下趙林手中的煙,啪的一下甩在地上跳起來踩滅,瘋了似的破口大罵:“抽抽抽,你個索命鬼,孩子都快被你害死了!你有什麼臉麵從我這拿錢,這都是網友給我女兒的救命錢!”
我繼續狂笑著:“趙林!你也配當個父親,你也配當個人?我告訴你你連做畜生都不配,你就是個蟑螂,是個蛆,是個寄生吸血蟲!”
“王笙, 你好大的膽子。”趙林被罵蒙了,剛剛反應過來就要伸手打我,卻被我一股牛勁推得向後踉蹌了幾步。
“來啊,都這樣了,你還想打我?你還想打誰?病床上被你害得半死不活的女兒嗎!你要是不天天抽菸,她能得肺癌嗎!”
幾乎是瞬間,我看見他氣血上湧,又要動手,被趕來的保安拽住了衣服。
“這裡不能打架鬥毆!”
“都是那個瘋女人,為什麼不抓她!為什麼!”趙林眼睛通紅,指著我。
我看著他被保安叉著,冷笑著靠近:“趙林,你聽著,趙綿綿從此就不是你的女兒,是我王笙的女兒,你再敢來煩我們,我就打斷你的狗腿,滾吧!滾!”
一場鬨劇結束了,我看著他被保安叉出去,脫力地坐在了病床上,眼前早已是兩行熱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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