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半晌,孟清瑤僵硬地搖了搖頭,目光仍一瞬不瞬盯著白狐脖頸上的雲紋金鐲。
“冇、冇什麼,妤兒你先回去吧,我累了。”
孟清瑤目光呆滯,像被抽乾了一般。
“姨母……”
“妤兒彆擔心,找太醫來看看姨母吧,嗯?”裴宵寒涼的手搭在薑妤的肩頭,帶著她往外走。
薑妤後背卻直冒出冷汗,訥訥問:“姨母常隨聖上去圍獵,怎麼一隻白狐就把姨母嚇得魂飛魄散?”
“思女心切,愛屋及烏吧。”裴宵輕敲她的額頭,“傻妤兒!”
“你才傻!”薑妤嗔怪道,順勢甩開了裴宵的手。
兩人走遠了些,薑妤偷偷望了眼孟清瑤搖搖欲墜的背影,笑意斂去。
裴宵不知道那隻雲紋金鐲正是薑妤孃親送給孟清瑤女兒的滿月禮。
那鐲子從小就戴在孟清瑤女兒手上,輕易取不下來,除非……斬斷手臂。
裴宵根本就是對孟清瑤女兒下手了,威脅孟清瑤不再多言的。
薑妤仰望他清朗的側顏,他連哄騙她的時候,都是一副端方做派啊!
花開生兩麵,佛魔一念間。
薑妤如今也不知她虔誠仰望的是佛還是魔,隻能默默離他遠了點。
身後的繡房,突然傳來轟然倒塌的聲音。
“公主昏倒了,快叫大夫!”
“你們怎麼搞的?公主本就病重,你們怎麼能讓她到繡房裡來?”
繡房裡針線剪刀還有繡架,難免磕磕碰碰。
孟清瑤也不知道傷得重不重……
正想著,頭頂上渾厚的聲音落下,“是啊,繡房危險,妤兒怎麼在此處探望病人呢?”
薑妤猛然抬眸,正對上裴宵戲謔的眼神。
剛剛薑妤跟裴宵說來公主府是來探病的,可尋常人怎會在繡房與病人相見。
裴宵早察覺她話裡的漏洞了,卻一直隱忍不發,此時又突然拋了出來,打她個措手不及。
薑妤沉了口氣,故作輕鬆道:“姨母家繡樣多,我順道選幾個喜歡的嘛。”
“前天我不是把公主府的繡樣都複製了一遍,送給你了麼?”裴宵歪著頭,笑了笑:“難道是我遺漏了?”
裴宵此人心思縝密,怎會有遺漏?
他這話分明把薑妤的由頭給堵死了。
裴宵在懷疑她來公主府的目的!
薑妤隱在袖口的手攥緊,默了兩息,“我去繡房自然是有天大的事……”
“今晚!今晚我告訴你!”薑妤眸光晃了晃,自己先行一步了。
“好啊,我等著妤兒的答案,可不看讓為夫失望啊。”裴宵目送她的倩影,眸光波瀾不驚。
就好像狩獵的蒼狼,胸有成竹盯著在自己領地亂撞的兔子。
小兔子,連圓起慌來都漏洞百出呢。
裴宵纔不信她來取什麼繡樣,定然是孟清瑤那老東西勾著薑妤來,真想跟她說什麼。
終歸他來得不算晚。
裴宵回眸盯著瑞陽公主府的匾額,雙目微眯。
褪了色的牌匾上,寒鴉驚叫一聲,飛遠了。
“主子,瑞陽公主那邊要不要想辦法……”千仞察覺到凜然殺意,上前將手橫在脖頸上。
“好端端一條命,怎就不惜命呢?”裴宵輕聲唏噓,遙望寒鴉遠去的方向,溫聲道:“彆做得太急。”
今日剛上公主府探病,人就薨了,薑妤那邊肯定會有想法。
裴宵壓了下手,“先找人好生給姨母瞧瞧病。”
“喏!”
裴宵交代完,便跟上薑妤,將她送了回府。
兩人成婚後剛滿一個月,就單獨在外開了府。
府中上下人也不多,也很少跟親戚來往,兩人倒真在爾虞我詐的京都,過了三年夫妻和美的小日子。
裴宵從前總說是怕薑妤被婆媳妯娌關係所困,才急著搬出裴府的,薑妤還深為感動。
可如今再看這朱漆碧瓦、空曠無人的府邸,突然生出一個危險的想法。
如若她在府中出了事,甚至也被裝進箱子裡埋了、淹了,是不是也無人知曉?
薑妤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又有些懊惱自己昨夜突然趕走裴宵的舉動太唐突了。
即便她對裴宵有所懷疑,也不能表現得太明顯。
裴宵如今權傾朝野,若真引他生疑、激怒了他,薑妤可真是叫天天不應了。
但她總不能這麼糊裡糊塗地過,還是得想辦法去問問孟清瑤到底想跟她說什麼。
隻是白天行蹤太過明顯,晚上裴宵又纏她纏得緊,還真不好脫身……
薑妤坐在寢房的窗前,心不在焉盯著花瓶裡的木槿花,忽而福至心靈。
裴宵有種奇怪的症狀:若吸入了大量花粉,會像醉了一樣暈暈乎乎的。
若他難得糊塗,薑妤許能避開他的視線,再悄悄去一趟公主府。
薑妤拿出繡了一半的香囊,將抖落的花粉裝了進去……
“這裡風大,妤兒怎麼坐這兒了?”
耳側突然傳來裴宵的聲音,隨之一陣秋風灌進窗戶,吹著窗前木槿花枝輕顫。
薑妤一個激靈,慌忙將香囊塞進了袖口。
裴宵已不知何時走到了窗前,目光定格在薑妤袖口露出的流蘇上,“妤兒這又是玩什麼小花樣呢?”
他語氣玩味,倚在窗邊以一種居高臨下看客的姿態,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薑妤攥著袖口的手微蜷,扯了扯唇,“夫君是做大事的人,我這閨中繡花自然是小花樣,夫君倒也不必如此嘲諷。”
裴宵笑意更深,攤開手掌等她把“贓物”交出來, “妤兒去了一趟公主府,怎還學會了顧左右而言他的本事?”
“夫君不是也新學了陰陽怪氣的本事麼?”薑妤嬌哼了一聲,笑吟吟直麵她,手心卻是汗涔涔的。
今日裴宵接連撞破她兩遭鬼鬼祟祟,若都冇個說法,隻怕裴宵防備心更重。
可這香囊裡的花粉,被裴宵看到,他當作何感想?
裴宵的手攤開在她眼前,遲遲懸於半空中。
兩人隔窗而望,相視而笑,又辨不出幾分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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