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安看到了是朱祁鈺一翻身子,趕忙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稽首禮,朗聲說道:“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朱祁鈺坐在了凳子上,示意獄卒將牢房門打開。
獄卒麵色猶豫,劉安乃是論死重犯,這要是把牢房門打開,發生了什麼意外,他一個獄卒哪裡擔待的起這樣的罪惡?
興安拿過了獄卒的鑰匙,示意獄卒下去就是。
朱祁鈺打量著詔獄大牢,光線很少,隻有兩個很高很小的天窗。整個房間都顯得極為陰森。
老鼠的膽子很大,四處亂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股的餿味。
牢房是磚石結構,隻有牢房門是用圓木。
“臣…早有預料。”劉安回想起了朱祁鈺的問題,俯首回答道。
朱祁鈺認真的點了點頭,看著劉安的樣子,笑著問道:“劉總兵,現在一天吃幾碗飯?”
劉安眨著眼,怎麼突然問起了這種事來?他猶豫的說道:“一天能吃五碗飯。”
“能吃就行,九門之中,東直門缺個守將,於謙舉薦了你,既然還能吃飯,在牢裡歇幾天,就出來乾活。”朱祁鈺站起身來,轉身準備離開。
“啊?”劉安立刻意識到什麼情況,他俯首在地,大聲的喊道:“謝陛下不殺隆恩,臣定不辱君命!”
朱祁鈺冇有讓興安鎖門,興安將鑰匙還給了獄卒,獄卒也明白是怎麼回事,皇帝親自看望的臣子,而且還不關門,那自然是還要啟用的意思。
朱祁鈺回到十團營之後,就寫了兩份敕喻,一份是申斥劉安擅離職守,言辭頗為激烈,一份是讓劉安戴罪立功。
該死的不是劉安,該死的是朱祁鎮啊!
朱祁鎮總是用自己的下限,考驗著忠於他的臣子,最終將他的臣子,趕到了他朱祁鈺麾下。
兩軍交戰,劉安能放下吊籃到城下給朱祁鎮送銀子,這不是忠心嗎?
但是朱祁鎮逼得劉安不得不跑到京城請罪。
朱祁鈺繼續處理著公文,每天早上五點起床,處理一些奏疏之後,就開始跟著軍士們一起訓練,尤其是火銃的用法。
一直到早飯之後,休息一個小時,也是在處理奏疏。
早上的訓練主要以體能為主,而午飯後,他就是騎射以及軍隊各種號令的訓練,這些忙活一下午之後,太陽落山,他就開始處理興安從文淵閣取來的奏疏。
七成以上,都是各種拍馬屁的問安奏疏,在幾次三令五申之後,這些問安的奏疏終於消失不見了。
做皇帝是種什麼體驗?
幾個字就可以決定無數人的生死;
留中不發幾個奏疏,就可讓全大明最有權勢的幾個人寢食難安;
全大明都在供養著他的吃穿用度;
即便是庶皇帝,但是他依舊感受到了什麼叫做無上的權力。
他留意到了幾個問題,讓興安寫在了備忘錄上,等到打退了瓦剌人再做處理。
“陛下,汪皇後差人來問,是不是該回府歇息了?”興安看朱祁鈺打起來哈欠,低聲問道。
“今天住在十團營,冇打完仗之前,也不用再問了。”朱祁鈺站起身來,向著小隔間走去。
他來到小隔間,裡麵是他的實驗室。
確切的說,他前世處於一個資訊大爆炸的年代,腦海裡有無數有用的無用的資訊,在那些年代裡,看似無用的資訊,在大明1449年,還是非常有用。
比如之前的紙包火藥,比如他記憶裡的那個一硫二硝三木炭的口訣,比如他眼下的工具尺,遊標卡尺。
可以測量長度、內外徑、深度的量具,朱祁鈺在和於謙談到此物的時候,於謙就立刻就知道朱祁鈺要的是什麼。
因為大明也有遊標卡尺,叫做銅魚卡尺,據傳聞乃是由新朝王莽所發明,後來廣泛用於了軍器製作,可以測量長度、內外徑和深度。
朱祁鈺在那把銅魚卡尺上加了遊標,製作成了遊標卡尺,並且確定了操作流程。
他和於謙這段時間一直在忙一件事,那就是將大明的武器裝備進行規劃化,讓軍械成為製式裝備。
製式裝備,就要有標準,軍械的大小,規格,武器的重量、行製等等。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將各種大小將軍炮、子母炮、長銃、手銃等主要火器的口徑確定下來。
隻有確定下來,纔好去做品控,去統一適配,才能批量製造。
這一點上,朱祁鈺和於謙的觀點是非常一致的。
而在武器標準化的過程中,朱祁鈺和於謙終於不得不麵臨一個重要的問題,那就是武器的材料不過關。
再確切一點,就是缺少鋼。
鐵料很多,但是含碳太高,很脆,不適合做軍械,軍械生產困難、軍械無法標準化,這些迫在眉睫的軍械困境,繞來繞去,其實就是材料太差勁兒了。
就連朱祁鈺發明的燧發裝置,都不能大量列裝,缺鋼,尤其是優質鋼。
手工打造簧片很好用,但是很費工時,開戰之前,連列裝錦衣衛都捉襟見肘。
鋼,這是擺在朱祁鈺麵前的最大問題。
想要得到一塊鋼,應該怎麼做?
千錘百鍊,反覆退火、捶打雜質,才能得到一塊百鍊鋼。
大明的炒鋼法也很純熟,但是雜質依舊很多,需要退火,捶打雜質。
於謙和朱祁鈺在經過了一番考察之後,確定了原因,那就是爐內溫度太低,為瞭解決這一問題,朱祁鈺和於謙可謂是絞儘腦汁。
在經過了幾次改良之後,朱祁鈺的高爐終於是落地了。
他設計的爐子,和大明鍊鐵的爐子大同小異,但是他的爐子除了主爐以外還有配爐。
“興安,今天是不是開爐的日子?”朱祁鈺搗鼓著手中的幾件琉璃器忽然高聲問道。
興安從外麵走了進來,大聲的問道:“是明天,陛下。”
“哦,朕記混了。”朱祁鈺才意識到自己記錯了,他站起身來說道:“去景泰爐那邊看看。”
景泰爐是於謙給起的名字,簡單粗暴,景泰年間發明的爐,景泰帝發明的爐,大約和景泰藍有異曲同工之妙。
朱祁鈺摸著黑走出十團營,騎著馬去了王恭廠。
王恭廠,是大明最大的兵工廠,這裡是大明火藥的主要生產地,日產兩噸火藥,於謙上書清汰,將舊火藥加木炭,做成煙花售賣,京營配發新式火藥。
而景泰爐,就坐落在兵工廠的角落裡。
朱祁鈺站在將近兩丈高的爐子之下,看著偌大的磚爐。
這是他在心裡構建的那副大明藍圖開始的地方!
一個多人協作的鼓風箱,活塞式木風箱,兩個進風口,一個出風口,而進風口處設有活瓣,活瓣一啟一閉,以達到鼓風的目的。
但是朱祁鈺的這個多人協作的鼓風箱,與傳統的風箱不同的地方,就在於它擁有一個風道。
而風道連接的方向,則是景泰爐的配爐,那邊分成三段進行空氣預加熱,再通過風道進入鼓風箱,由鼓風箱吹鼓,由爐膛的風眼進入爐內。
做這些,是為了儘可能的提高爐內的溫度。
朱祁鈺站在了景泰爐之下,認真的檢查了一遍爐膛耐火磚和耐火土的塗抹,尤其是前包預炙烤烘乾。
他檢查了一遍之後,看到了一個人影也在不遠處,定睛一看,便笑了出來。
他走上前去:“於尚書。”
“陛下!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於謙一個激靈,冇有注意到朱祁鈺,聽到聲音趕忙回禮。
大明皇帝天天神出鬼冇,怪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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