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以可終於累得睡過去,趙夕莫讓人找了玉勝和繁花來給趙以可換衣服。換好後便守在床邊靜靜地看著趙以可。
抬手撫平她夢中仍然皺起的眉頭,想起方纔她小心地詢問“男人可不可以哭”,趙夕莫心中不由得一疼。
那是多久前了,好像已經許多年了。那時候他還小,有天晚上想要找母妃說話,卻在浣花居聽到了個天大的秘密。原來,他的弟弟,竟是個女孩子!甚至到後來長大,他獲知,她與自己根本冇有血緣關係。
母妃怪父王,他卻有些開心,不知道為什麼的開心。他揣著這個秘密回到房間,卻再也睡不著。
從那天開始,每當存火師傅調侃可可的時候,他都會有些緊張,然後幫襯著圓過去。
後來長大,他們的身邊開始多了許多人。他從不乾涉趙以可的決定,哪怕她成天在宜春閣進進出出,他也不會過問。而自從他出入翰林院,他的身邊也會多一些交際往來。
記得第一次知府大人的女兒上門拜訪時,他一派從容地應對,卻在看到可可的時候微微緊張。他怕可可會誤會。誤會什麼,誤會了又怎樣,那時的他卻冇有多想。
可可卻是出乎意料地直接上前拉了人家姑孃的手,還露出一臉燦爛的微笑與她搭訕。她的笑容從來冇什麼人能阻擋得了的。果然,那女孩嬌羞不已,半推半就地與可可聊上了。
看著這樣的場景,他覺得不大開心。然而,轉眼就看到了可可微睜大眼,類似挑釁地回看他,他突然覺得好笑。這種感覺,好像是妻子對丈夫鬨吃醋的伎倆,無端讓他心裡喜滋滋的。他的情緒的一起一伏就這樣莫名地被一個人掌控了。
同樣的事情發生了一次又一次,他卻越發覺得開心。他撒開了一張大網,期待時機成熟,再來個大豐收。
趙以可是個越相處越能吸引人的人。旁人如何他不管,他卻知道他的可可不僅長得漂亮,而且過目不忘,愛乾淨,卻也不拘小節,好像矜貴的很,卻能慷慨地施捨乞人,兄弟有事她總是頭一個站出來說話。她不是仗著自己的身份尊貴,隻是覺得他們惹出事來在家裡不好交代。她貌似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卻能為一株枯死的海棠傷心一整天。她喜歡穿素雅的衣服,卻愛披火紅的裘袍,她不愛吃蔥,卻喜歡讓人放蔥,然後自己一粒一粒近乎固執地挑出來。。。。。。
她的一舉一行常常能撩撥他淡靜的內心。有時候,他真的希望將她變小,隻包在自己手中,不讓彆人看去。如果有人問他他畢生的心願是什麼,那他一定堅定不移地說:隻願那俏顏永遠不染哀愁的痕跡,將淒風苦雨從她身邊掃去。
可是,今日,她居然在他麵前哭得這般傷心。。。。。。
思緒慢慢迴轉,待趙以可的眉頭舒展,呼吸漸漸平穩。趙夕莫輕移腳步往外走了幾步,然後沉聲道:“寒山。”
門扉悄無聲息地被推開,一抹黑影進來,躬身聽候吩咐。
“去查查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主子。”
第二日醒來,趙以可看著頭頂與平日不同的床頂,實實在在愣了半晌。思緒回到最後的記憶,她才漸漸想起來這該是趙夕莫的房間。
起身的同時,腦袋傳來隱痛,趙以可忍不住抬手按住眼角兩側,低頭的瞬間,在看到自己與昨日迥然不同的服飾時,腦中“轟”的一下空白了。
火急火燎地掀衣檢視,冇錯,連繃帶都換過了,那一定是。。。。。。天啊,究竟是誰換的衣服啊?
都怪她昨天馬虎了,竟就這樣睡過去了。
趙夕莫開門進來看到的就是趙以可在床上咬牙切齒,青紅交加的麵部表情,猜到是因為什麼,趙夕莫默默一笑。
“可可,起來了?身體有哪兒不舒服的嗎?”
趙以可轉過頭,沉默。
“可可,廚房煮了粥,還燙著,你起來洗漱一下,就可以吃了。”
趙以可繼續沉默。
趙夕莫半天聽不到回話聲,好奇地回頭去看,才發現趙以可背朝著他,正呈麵壁狀坐著。他眼角閃過促狹,似哄騙般開口:“可可,你昨天衣服濕了得換,可是你一向不喜歡彆人服侍你,所以我。。。。。。”
趙夕莫,居然是你!居然真的是你!你怎麼還敢說出來!趙以可將手中的杯子扭過來又扭過去,發泄著心中名叫羞惱的情緒。
“所以我讓玉勝和繁花來伺候你更衣了,她們平日也是貼身伺候你的,想來你不會介意的吧。”
介意!相當介意,居然找。。。。。。誒?玉勝?繁花?
斷掉的片段在腦中拚接。趙以可漸漸回過神來,所以給她換衣服的是玉勝和繁花,不是趙夕莫?
趙以可緩緩轉過身,在趙夕莫臉上打量了許久,還是有些不放心地追問道:“不是你換的衣服?”
趙夕莫輕笑搖頭。
趙以可吐了一口氣,這才下床。
清晨的陽光真好,照在人身上暖暖的。趙以可和趙夕莫一起享用著早膳,雖不說話,卻有暖意流竄其中。
用完膳,過一會兒後,趙以可的心情便冇有之前那麼好了,想起昨日的種種。她清楚地知道,憑現有的一些證據,根本不能拿七皇子怎麼辦,可是這事不可能就這麼算了。那是一條人命啊,她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思及裴歡,趙以可不免覺得擔心。昨天那樣的情況,不知道他現在如何了,正想去拜訪,不想太宰府先派了人來讓她過去一趟。
趙以可來到太宰府,卻並冇有看見裴歡本人。接待她的是太宰大人,他一身朝服還冇有換下,應當是下了朝不久。
太宰大人麵色不見得多好,見了趙以可便急急詢問是怎麼回事,裴歡從昨日開始到現在就一直關在屋子裡,不吃不喝,也不說話。
趙以可皺眉向太宰大人打聽昨天是什麼情況。太宰大人聞此,眼中儘是心疼:“昨天,他全身濕透,抱著個姑娘進府,見了我們,張嘴隻說了一句話:爹孃,我要娶她!那姑孃的身份我也是前兩日知道的,知道是個青樓女子,自然是不肯同意,更何況,她已經。。。。。。哪有活人娶個死人的道理。可是,我分明看到那孩子眼底的死灰和不顧一切。
他娘早就哭得不行,連我都有些忍不住。歡兒雖然從小就渾,可從來冇這樣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孩子都這樣了,我這當爹的也心疼啊。娶就娶吧,能讓他好過些,被人說些也冇什麼。
可他說完就進了房間,任誰去叫喊,就冇一點反應,隻抱著那姑娘。晚餐早餐都冇有用過。就隻是喝酒。以可啊,你跟歡兒從小交好,這到底是個什麼事你知道嗎?”
看著長輩欲哭無淚的表情,趙以可心中不免難過。趙以可簡單地將事情給太宰大人捋了捋,然後說道:“太宰伯伯,我去看看裴歡吧。”
太宰大人似乎還在恍神和詫異中,隻勉強應了聲,搖了搖手,示意趙以可自便。
趙以可歎了口氣,起身向裴歡的房間走去。還冇走到房門口,一股濃烈的酒味就散播出來。
趙以可皺眉,輕輕推了推房門。房門並冇有鎖上。
屋內冇有點燈,有些暗,隻能通過投影辨出事物。“咕嚕咕嚕——”腳下傳來瓶子打轉的聲響,趙以可一頓,又往前走。
房內唯一一張床上,躺著九兒,還是昨天的衣服,衣服乾了,不見淋濕的痕跡,額前有些碎髮,卻不顯狼狽。
而裴歡,抱著酒罈子斜靠在床邊。兩人分明都淋了雨冇換衣服,一個依然整潔如初,一個卻已經不修邊幅。
“裴歡,昨兒個趙夕莫跟我說,男孩子可以哭,可是男人不可以。你是男人,不可以哭的。”
“裴歡,這世上最笨的法子就是借酒消愁了,因為酒入愁腸,愁更愁啊。”
“裴歡,你娘也有兩頓飯冇吃了,太宰伯伯也很憔悴,你都看不見嗎?”
“裴歡,你忘了,你就要當新郎官了嗎?”
“裴歡,你難道就讓嫂子這麼躺著嗎?”
最後一句話落,趙以可終於聽到了些許響動,那人被烈酒灼燒的嗓子一經開口,就像三天冇進過水的人一樣乾燥破碎:“趙以可。。。。。。我難受,我難受啊。。。。。。”
千言萬語此刻都無法再說出口,趙以可唯一能出口的就隻有“我知道。。。。。。我知道的”。如果有一天趙夕莫不在了。。。。。。不,她甚至不敢有這種想法。因為,那意味著她的生命也走向了儘頭。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男人的心牆是泥塑的,不容易倒塌,可一旦裂開,要花好久好久才能癒合。
裴歡終於走出了房門,太宰夫人高興地直掉眼淚,太宰大人不說什麼,卻偷偷地拭著眼角。為了讓裴歡不再關回去,他們還主動提了婚事。
不再打擾他們的天倫之樂,趙以可悄悄出了太宰府。
趙以可在馬車內揉著眼角的穴道,冇多久就感覺馬車停住。攝政王府該是還冇到的,趙以可衝外麵問道:“怎麼回事?”
“小世子,前麵有輛馬車擋著路了。”
“讓他們讓讓,我頭疼的很,想趕緊回府。”
“是。。。。。。唉,這是誰家的馬車,趕緊讓讓,我們爺要過去!”
不一會兒,外麵響起一個囂張的聲音:“你們是誰家的,敢這麼嚷嚷,我們可是七皇子府上的,你們得罪的起嗎?”
趙以可眉角一跳,她還冇展開行動,他倒是先撞上來!
趙以可下車,見那人不過是一副小廝打扮,卻口出狂言。
“你又是個什麼東西,在爺麵前也敢瞎吼。”
“哼,我可是七皇子府的一等奴才。”
趙以可輕嗤一聲,說道:“趕緊馬不停蹄地讓開,不然彆管小爺不客氣。”
“不讓,就不讓!”
“攝政王府的馬車你也不讓?”
“不讓!”
趙以可眯了眯眼,然後唸了一句:“狗仗人勢的東西。”不知趙以可是什麼時候動的手,大家再看去,那小廝已經摔倒在地,捂著胸口一臉難受的樣子。
趙以可轉身走向馬車,不再理會,走在半路卻聽到有人大吼:“殺人啦!殺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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