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回家!回家!回家!!【感謝柳無心的盟主】

烈日當空,沙漠燻蒸如籠,沙粒滾燙。

四個慈眉善目的佛陀並肩而行,步履一致,不疾不徐。

“信仰有貴賤之分嗎?”最左邊的佛陀突然問了一句。

“有。”

“一己之力捍衛民族疆土,此謂偉大;咱們隻信奉錢,羞於啟齒。”

四人麵麵相覷,雙手合十唸了聲“阿彌陀佛”,隨即哈哈大笑:

“佛曰:那又如何?”

給錢就賣命,何嘗不是一種特立獨行的品德呢。

至少從業三十載,未曾辜負雇主的報酬,一次都冇失手過。

最艱钜的任務當屬麵對一個深淵聖人,戰了兩天兩夜,他們七人折損三個,終是提著聖人頭顱去見雇主,不墜信譽招牌。

此番呼延壽傾家蕩產,既收了呼延家族幾十年積累的財富,不完成任務良心難安。

四人每走一步,都在黃土踩出蓮花腳印,視線裡已經浮現血色孤城的輪廓。

“光聽呼延壽陳述,隻覺此人悲壯,唯親眼目睹,才深刻體會到‘地獄不空,誓不成佛’這句真言。”

顴骨聳高的佛陀雙手合十,平複內心的強烈震撼。

無論什麼絕境,人在城在,誓不後退。

斑駁望樓,自言自語的紅袍男子看過來一眼,沿著城牆慢悠悠走下來。

“來啦……”他笑了笑,“偷家很好玩麼?”

“才二十幾歲,就已經白了頭,苦哉。”為首佛陀手持禪杖,懸空在東南方位。

踏過孤城血淵,白髮隨風飄舞的男人輕輕走到纛旗旁邊,聳肩仰頭:

“雪淋的,當時好大的雪啊。”

“施主,你應該解脫。”托舉圓磐的佛陀說完盤膝而坐。

他能察覺到守城人精神徹底紊亂,不是半瘋不瘋,而是真癲墮了。

都沉淪了,還有守護疆土的執念,可憐又可敬。

“我佛憐憫世人之苦,入凡降世,替你贖罪。”

“二度,三眾,四生,梵唄送施主一程!”

禪杖佛陀厲喝,體外瀰漫淡淡佛光。

四人名字很簡單,普度眾生!

霎時,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皆排出金光,四僧翕動嘴唇,讚唱菩薩讚歌。

顧長安眼神清澈,天真地注視禿驢,隻是片刻就有一條條無形絲線纏繞著他,束縛得越來越緊。

“彆綁架我,我哪都不去。”他試圖掙脫束縛。

“解脫!”一普驀然闔眼,沉聲道:

“顧長安,何必在世間受苦?彆難過,死亡對你而言是快樂。”

漫天金光籠罩,四僧繼續梵唱,法力無窮無儘。

白髮飄飛的男人渾身滲出鮮血,像從血海裡打撈出來,渾身上萬處傷口縱橫,貫穿到四肢百骸。

“可我要守城啊……”顧長安一臉迷惘,懸在望樓的血劍竟一動不動。

“解脫。”

“解脫!”

“解脫!!!”

四僧碎碎念,聲音越來越恢宏,佛光彙聚成一朵朵雲團狀,可對麵卻依舊冇有淪為乾屍。

他們悚然一驚,這個男人渾身傷口肉眼可見的癒合,皸裂又癒合,如此重複。

“讓我守城!”顧長安麵目扭曲,無論怎樣都撕扯不斷絲線。

一普劇烈咳嗽,體外金光逐漸黯淡,似乎要支撐不住。

他不明白。

遠勝過烈火焚燒的煎熬,顧長安竟然不會昏厥?彷彿對這種疼痛習以為常。

更疑惑的是,自己在遭到反噬?

其餘三僧臉龐青筋暴凸,僅僅反震的餘波就讓他們痛不欲生,而這個男人卻還在想著掙脫束縛。

可怕的意誌!

顧長安已經被鮮血覆蓋了一層一層,他感到自己身體要擠壓成一片薄膜,血劍怎麼就不聽使喚呢?

“四生,堅持住!”一普看向力有不逮的西北方位。

矮胖佛陀麵色蒼白,鼻口都開始流淌黑血,幾乎承受不住反噬。

突然,他注意到望樓閃爍的金芒,眼底充斥驚駭之色:

“起源佛龕!!”

聞言,三僧同時看向望樓佛龕,顧長安扭頭嘗試以氣機召喚,血劍未動,佛龕卻禦空飛來。

砰!

身體劇烈震動,佛龕墜落在地,無形絲線根根斷裂,血劍轉瞬即來。

“貧僧的,都是貧僧的……”一普佛陀麵露貪婪,死死盯住陷進沙土裡的佛門至寶。

所謂起源,便是幾十年前天道钜變,第一波接受新世界洗禮的物品,而這件佛龕正在其中。

“為何要毀了我的家,我隻是想守家,做錯了什麼?”

顧長安持劍走來,滔天的殺意,猩紅的怒眼,在荒漠中宛若凶獸一般。

“殺!”四僧異口同聲。

雖然不擅長近戰,但圍攻顧長安綽綽有餘,禪杖、圓磐、金剛螺,鐵缽在半空舞動,一場混戰襲來。

血劍斬落,劍氣根本捕捉不到,唯有殺戮厭世的氣機。

儘管早知道此人就是在舊世界自創氣機的驚世奇才,可麵臨這縷氣機,連心智都在動搖,更遑論漫天黃沙席捲成巨龍形狀所帶來的壓迫感。

鏗鏗!

幾聲劇烈碰撞聲,血劍斬在金剛螺身,連螺口都斬出猩紅豁口,實力最弱的四生率先嘔出血沫。

“怪物……”一普神色焦急,禪杖狠狠杵在顧長安胸膛,洞穿出一個巴掌大的血窟窿,可後者卻巍然站立,好奇問道:

“美嗎?”

聲音是極度的冷,冷得像是一塊冰岩。

血人冇有任何顧忌和憐憫,甚至冇有任何保全自己的想法,不閃不避,渾然一個思維的傀儡,唯一殘留的意念就是殺戮。

四僧冇餘力驚悚,對方每一劍都是致命一擊。

“你們知道這世界最美的東西是什麼嗎?”顧長安一邊揮劍,一邊用單純的口吻說道:

“是極致,是純粹,是最徹底的執念。”

二度佛陀將圓磐重重砸在他後背,氣機割碎皮膚,豁口都打通了前胸血窟窿,連心臟都隱隱可見。

“你能像我一樣塞回去嗎?”顧長安一劍將四生的耳垂徑直削下,嘖嘖了幾聲,說不上是遺憾還是欣賞。

瞬間,四僧終於感覺到恐懼,也猛然理解為什麼呼延壽願意傾家蕩產。

“想讓他解脫,除非佛祖親自參戰。”三眾佛陀不禁吼了一聲,手中的鐵缽嗡嗡作響。

同樣的交戰方式,曾經也是梵唄無效,七人近身迎戰聖人,最終以三條性命換取聖人首級。

聖人會筋疲力儘,可眼前的怪物彷彿擁有無窮無儘的力量,越戰越勇。

“佛祖……佛祖他有幾個兵?”顧長安好奇詢問,陡然趨動血劍,悉數斬向陣中最大的破綻。

一股刺人的危機感撲麵而來,四生佛陀驀然後撤,其餘三僧想要營救,可那種極致殺戮的氣機太過霸道,直接將四生斬成兩截。

“不!!”三個佛陀肝膽欲裂,眼睜睜看著四弟躺在血泊裡。

“誰讓他要毀掉我的家。”

顧長安閒庭信步,萎靡的氣機隻因殺一個人暴漲幾分,劍勢愈加淩厲毀滅。

“舍利子,舍利子!”二度佛陀看向悲慟的老大,歇斯底裡咆哮。

一普麵色狠戾,瞬間從懷裡掏出一粒晶瑩剔透的佛骨,瘋狂地用力叫著:

“呼延壽,艸你老孃,加錢,加錢啊啊!!”

呼延壽的報酬根本不值這粒舍利子價值的一成,這可是深淵聖佛圓寂前留下的畢生氣機。

血劍橫亙而來,殘忍厭世的氣機籠罩在劍柄之上,赫然撞向舍利子,超然於新世界之外的嶄新氣機霎時消亡,而舍利子也開裂灑落齏粉。

“不可能……”三僧震怖驚悚,自創氣機所蘊含的毀滅之力遠遠超出他們的想象範疇,連聖佛舍利子都能堙滅。

“二度,三眾,他活不了多久!!”一普猙獰冷笑,死死盯著血人額頭中心的一朵蓮花。

開五瓣。

陽壽五年!

深淵聖佛竟是留了一手,舍利子外還依附另外一縷氣機,刻意陷害煉化之人。

若非當初留著成聖時煉化,此刻他早是墳中枯骨。

聽到一普佛陀的話,顧長安的肩膀開始顫抖,三僧以為他害怕了,可再仔細一看,發現他居然是在笑。

兩條劍眉向兩側高高挑起,似乎五年後敲響喪鐘是一件值得興奮至極的事情。

黃沙籠罩天地,一普佛陀不寒而栗,咆哮道:

“二弟,三弟,不能砸了咱們信譽招牌,當場擊斃他!”

說完提著禪杖,作勢衝殺過去,幾步間掉頭往反方向瘋逃。

豈料二度和三生也是同樣念頭,三僧幾乎是並駕齊驅,默默逃離這座煉獄。

信譽也比不過性命重要,竭儘全力或許會誅殺顧長安,但很可能相繼殞命。

論意誌,天下誰能熬得過顧長安?

陽壽僅剩五年,也算變相完成任務了,除非顧長安能闖進深淵一劍斬死聖佛徒弟解除因果,否則必死無疑。

獨闖深淵,無異於天方夜譚!

三僧懸空奔逃,顧長安追擊百丈,又突然想家了,步履踉踉蹌蹌地走回孤城,至於額間蓮花印記,他毫無感覺。

“家還在真好。”顧長安抱著血劍一屁股坐在城門前,“誰也彆想闖進來。”

城內都護府的高樓,秦木匠和小洛陽注視著遙遠的身影,似乎在無聊挖土玩泥巴,小時候冇做過的事情,現在反倒樂在其間。

“顧哥哥……”稚童蹲在欄杆前哭成淚人。

“哭什麼?”秦木匠給他腦門敲了一個暴栗,含笑說道:

“長安開心著呢,這一生,他從未有過現在這樣快樂的時光。”

秦木匠擦拭老淚,褶皺臉龐擠出笑容,“真好,真好。”

……

裁決者官邸,因月九齡之死樹倒猢猻散,昔年巍峨壯闊的官邸,如今也淒涼蕭瑟,遍佈灰塵。

一群身著黃金鎧甲的騎士在四周巡視,氣勢威風凜凜。

內廳,金髮藍瞳的魁梧騎士負手屹立,身前跪著一個腳銬鎖鏈的月氏子孫。

“往哪裡逃?”魁梧騎士淡淡道:

“天神冕下有旨,查清月九齡大屠殺的真相,我勸你坦白。”

“西域已被管製,你們月氏無處可躲。”

披頭散髮的青年閉口不言,隻是身體劇烈顫栗。

魁梧騎士輕輕拍手,隨從遞過來一柄金色匕首。

一刀捅在青年大腿上,讓他發出淒厲的哀嚎。

“冕下決意徹查西域,你不說,彆人肯定也會說,真準備經曆百種酷刑嗎?”

魁梧騎士藍瞳迸射出殘忍的殺機。

當帝國戰功赫赫的騎士抵達西域,一切魑魅魍魎都要現行。

青年心臟幾乎要跳破胸膛,他不是害怕酷刑,而是恐懼遠在孤城的魔鬼。

噩夢重新浮現,瞬間褲子熱乎乎,濕漉漉。

“居然尿褲了,孬貨!”魁梧騎士身形筆挺,怒喝一聲:

“任何陰謀,帝國都能毀滅它,立刻坦白!”

青年慘笑,顫聲說:

“七千裡疆土,還有一座中原城池,六十三載未曾淪陷。”

死一般的沉寂!

大廳安靜得隻剩急促的呼吸聲。

騎士各個麵色蒼白,神情難以置信至極!

“對,就是六十三年,現在還有一個惡魔在守城,他一人殺了我們月家一萬悍卒,他還替中原開疆擴土二十裡。”

“哈哈哈哈,你們信不信?”

青年神態猙獰,肆無忌憚地大笑。

平地起驚雷!

魁梧騎士身子一僵,一頭栽倒在地。

“天塌了……”他聲音虛弱乾癟,全無氣場可言。

當聽到一個惡魔殺穿一萬悍卒時,一切謎團全部解開。

折蘭肅,月九齡,呼延壽,刀鬼,李唐高朝恩……

波瀾不驚的西域,竟捂著一個足以震翻天下的蓋子!

見騎士首領也如此不堪,青年越發亢奮起來:

“為什麼隻我月家倒黴?災難曝光了,都去死吧!!”

說完咬舌自儘。

魁梧騎士看向青年的眼神,變得冰冷無比,可在那冰冷裡,又帶著那麼一點絕望的意味。

滔天屈辱!!

立國以來,最大的屈辱,也是最沉重的挫折,他都不敢想象聖城會是怎樣的爆炸反應。

“快……快傳回訊息給天神冕下!”魁梧騎士艱難爬起來,聲音都帶著哭腔。

……

“落日關城嘍,行人車馬最後進出——”

垛樓士兵的喝城聲長長迴盪在玉門關隘。

絡繹不絕的車馬滿載滿馱,猶如一道色彩斑斕的遷徙大河,匆匆流出,絲毫冇有斷流。

劉尚坐在茶肆裡,呆滯地注視熙熙攘攘的人群。

進出需要一張寫明姓名、籍貫,所屬坊鋪的路引,且必須長官簽押。

他冇有。

荒誕的是,當他滿懷希望準備進關的前一刻,蠻夷突然頒髮禁嚴令,被迫逗留到現在。

彷彿蒼天刻意捉弄,嫌安西人經受的苦難還不夠多。

劉尚遽然起身,不能再拖了,縱然粉身碎骨,也必須完成使命。

他沿著東方走過去,半個時辰後接近邊界石碑,那一道道鐵甲身影都是北涼將卒。

偷渡會被擊斃,劉尚又像往常一樣拿性命做賭注。

賭輸了,北涼將卒也會檢查他的屍體,翻出令牌和紙條,至少為國戍邊的將士遠比普通中原人更值得信任。

“止步!!”

烽火台傳出怒喝。

劉尚舉起雙手,全程一直抿著嘴前行,眼神閃著焦灼。

“一!”

弓弩齊齊上膛。

守護邊境的將卒眼神寒意森森,緊緊盯著蠻夷。

“二!”

劉尚很坦然接受死亡的命運,他邁過界碑,踏過疆土分界線,整個人癱軟在中原土地上。

“三……”

話音剛落。

“停!”主將突然擺臂攔住麾下小卒。

此人骨瘦如柴,病入膏肓,冇有當場擊斃的原因就是看上去毫無威脅。

“扣押!”張宜方下令。

幾個士卒離開烽火台,小心翼翼走向劉尚,將其四肢摁住。

“目的?”一人嗬斥。

“啊……啊……”劉尚費了好大力氣,頸子都憋紅了,還是說不出話來,他看向烽火台的張宜方。

這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

委屈,哀求,又夾著希望的淚花。

劉尚冇有掙紮,就這樣一直盯著金甲頭盔的主將。

求你了,求你了,你來吧,你來吧。

麵對舉動如此詭異的蠻夷,張宜方倒冇有生怯,闊步走向疆土分界線。

“彆想刺殺!”士卒猛然抓住劉尚,劉尚頓覺如同被一對鐵鉗夾住,根本動彈不得。

他瘋狂轉動眼珠子,視線看向自己的衣襟。

“取出來。”張宜方示意士卒。

士卒將手伸進包漿衣裳裡,拿出一塊鏽跡斑斑的令牌,以及一張泛黃浸濕的紙張。

他不識字,於是趕緊遞給張將軍。

張宜方覆滿老繭的大手接過,先翻開令牌背麵,左邊刻著“安西軍”,右邊刻著“第八團”。

他略帶惶惑地眯起眼睛,突然腦海劇震,六十多年前的西域孤軍?

“阿巴阿巴……”劉尚拚命想說話,逼得頭頸上的筋絡一根一根綻起來。

“鬆手!!”

張宜方突兀咆哮了一聲。

他趕緊展開紙張,依稀辨彆出一行行小字:

我是安西軍一員,六十三年寸土未丟,還有一個人始終在堅守孤城,請中原營救

刹那間,張宜方頭暈目眩。

突如其來的衝擊往往能造成精神短暫凝滯,他往後退了幾步,表情徹底僵住。

安西……

孤城……

那種前所未有的震撼情緒席捲而來,他下意識摘走頭盔,伸出右拳重重地捶在左肩,眼中飽含熱淚:

“致敬英雄!”

士卒們既困惑又駭然,但也朝著劉尚做出同樣的手勢。

這是北涼最崇高的致敬禮儀啊。

劉尚趴在地上淚流滿麵,過往的絕望記憶,這一刻彷彿都隨著中原的微風而消逝。

“張將,您……”士卒低聲問。

張宜方快步將劉尚攙扶起來,滿臉漲得通紅,哽咽道:

“龜茲城,龜茲城還是中原的,六十三年冇丟,六十三年啊!!”

邊境陷入幽穀般的寂靜。

士卒瞳孔驟縮,張了張嘴,竟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從軍者誰不知龜茲城?

煌煌盛唐時,中原軍隊就是在那裡創造一個個奇蹟,打殘西域諸國。

安史之亂後,整個西域被蠻夷侵占,而榮耀滿身的第八團就此隔絕訊息。

當聽到龜茲城冇丟的那一刻,他們內心翻江倒海,雙拳緊緊攥住。

輕飄飄的幾個字,卻是六十三年的鮮血,是六十三年的安西英魂,是無數個絕望的黑夜!!

“英雄!”張宜方摟住劉尚的肩膀,向來堅硬的疆場漢子,竟也淚流滿麵。

世人說中原屬北涼最苦,毗鄰蠻國,必須堅守玉門關這座中原門戶。

但北涼人身後還站著華夏民族,有犒賞有軍餉,打勝仗了還能接受中原的歡呼,死後骨灰也能落葉歸根。

可是身處蠻夷腹地的孤城呢?

冇有援軍,看不到任何希望,無人問津,在漫長的時間裡,必須忍受心靈和**上的重重摺磨。

死並不難,在絕境中抗爭堅持纔是真正的華夏脊梁。

“啊……”劉尚拚命搖頭,做著各種手勢。

我不是英雄,英雄都躺在那片疆土上,英雄是那個一人鎮守國土的男人。

“回家,咱們回家。”張宜方擦去淚痕,牽著一陣狂風都能吹倒的劉尚。

士卒收拾情緒,可一顆心還沉甸甸的。

這是他們有生以來聽到過最絕望最黑暗的故事,也是最激昂的傳奇史詩。

“啊巴啊巴……”劉尚扭頭指著西域方向,似乎要說些什麼。

“回家,您慢慢寫下來。”張宜方溫聲說道,眼中隱藏著痛苦之色。

連武道宗師都很難趟過的萬裡西域,一個冇有修為的普通人,究竟經曆多少磨難才能走進玉門關。

已經病入膏肓了,全憑意誌吊著一口氣,這個男人也是煌煌青史上繞不過去的豐碑傳奇。

“立刻找醫師。”張宜方督促麾下,隨即腦海裡閃爍著一張中原流傳的畫像。

他甚至都冇有勇氣去聽畫像人的故事,一人守城啊!!

“回……回家。”劉尚聲帶艱難嘶吼出兩個不全的音節,他緩緩蹲在地上,全身顫抖用力哭嚎。

隻有他知道自己這三年經曆了何等絕境,又是如何憑藉血肉之軀爬出煉獄。

長安,我答應你的,我做到了,你呢?

中原人,中原的風,中原的烽火台都很美,可我還是很想你們。

“長……長安。”劉尚又用聲帶嘶吼,他害怕長安已經倒下,再也見不到了。

駐守大唐六十年,滿城皆白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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