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浩浩蕩蕩六十萬蠻國士卒結營紮寨,綿延不絕。
百麵戰鼓百麵大鑼隆隆嘡嘡地交相轟鳴,那麵紫色描繪“城堡深淵”的王旗平展懸垂在湛藍天空。
黃金台上,蠻帝高居王座,環顧著氣勢雄壯的帝國兒郎,淡淡道:
“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這將是一場狩獵遊戲!”
隨駕出征的三個審判官麵麵相覷。
深淵使者好像提醒過冕下,彆再用“蚍蜉撼樹”這個詞,畢竟孤城瘋子真憑一己之力做到過。
“此戰不止要殲滅漢奴有生力量,還得順勢打殘北涼。”
蠻帝手指有節奏叩動王座扶手,一雙重瞳望向金髮審判官:
“暫時彆用種族滅絕政策,先迷惑北涼百姓放下戒備誠心投降,那句中原話怎麼說來著?”
一個就近的侍衛小心翼翼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對!”蠻帝頷首。
卡爾深深皺眉,跟其餘兩個審判官交流眼色,冇說什麼。
冕下你想的也太遠了吧!
說好聽點是高瞻遠矚,難聽點說就是好高騖遠,無論優勢有多大,至少要先穩紮穩打應付國運之戰。
“冕下,貧道去殺一個老朋友。”
這時,一個穿著破舊道袍的道士自軍營點地而起,朝著東方急速掠去。
蠻帝一動不動,自從惡之海棠殞命,他已經被剝奪指使深淵聖人的權力。
就像這個道士,根本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接近玉門關百裡,書院夫子似有感應,懸空疾走,襴衫獵獵飛揚。
“憶江南,還有臉回中原嗎?”夫子罕見暴怒,臉色晦暗冷冽。
“良禽擇木而棲,貧道比你小二十歲,如今已經可以直麵你,所以貧道的選擇有錯嗎?”
道士閒庭信步,拂塵輕輕擺動,氣機順著繞了一個奇妙的弧度。
他繼續說道:
“中原老中青三代奇才,你要做神州文化的守墓人,已失去進取之心。”
“唐帝李挽天賦絕倫,偏偏要棄霸道轉王道,自斷一臂。”
“貧道年紀不足四旬,能稱一聲中生代領軍者,貧道遲早會踏入世人夢寐以求的陸地神仙境界,替天下開一道天門。”
話落驟然間,天地起異象!
一道粗如山峰的屏障從天而降,籠罩方圓幾裡的大地。
道士將拂塵懸於頭頂,身形徑直衝殺而去。
夫子翕動嘴唇,光幕環繞體外,光幕裡湧出一排排小隸文字,口含天憲言出法隨,每個蠅頭小字都是殺伐利刃。
轟!
憶江南狠狠撞擊在光幕,他在深淵血鑄金剛,**強悍程度自詡第二,天下無人敢稱第一。
在光華爆炸的瞬間,周遭氣機悉數攪碎,方圓三裡淪為隔絕之地。
“深淵起用了一個奸細,代號麋鹿。”
“第二,蠻國帝王手握一瓶厄運之血,足以決定戰爭走向,或在今夜佈散,好好應對。”
在近身的刹那,道士語速飛快,殘暴拳頭隆隆作響砸向夫子胸膛。
夫子臉色喜怒難辨,心口湧出恢宏的浩然正氣,粗如碗口的浪潮將一拳震開。
“為什麼?”
憶江南倒退九丈距離,雙手低垂艱難在空中站穩,他撇了撇嘴:
“貧道想長生,所以投降深淵,可貧道從來不敢忘記自己的華夏血脈。”
“公者千古,私者一時,貧道甘願做私者。”
說完神色冷漠,身子再次衝撞,金剛之軀猶如隕鐵般砸向夫子。
大戰逾三百招,直到夜幕降臨,道士氣息萎靡,望著衣衫血跡斑斑的老儒,哈哈大笑:
“書院夫子不過如此,再有五年,必定斬你!”
笑罷揚長而去。
回到蠻軍陣營,憶江南嘴角滲出血跡,周邊是影影綽綽的老怪物。
“堅持三百招,這十年你進步很快。”紫發老人聲帶嘶啞。
憶江南服藥調理內軀,淡淡道:
“若非棄暗投明,貧道現在還隻是成道者境界,是深淵成就了貧道。”
紫發老人頷首,順勢問了一句:
“深淵也能成就顧長安,不是麼?”
其餘老怪物表情隱晦,察覺不出情緒波動。
“何意?”憶江南抬頭注視著他。
紫發老人負手在後,漫不經心道:
“出來吧。”
俄頃,轅門轉角走出一個身穿血袍,滿頭白髮的青年。
眼神呆滯,氣息瘋癲。
“顧長安?”憶江南大驚失色。
白髮男人冇有看他,渾渾噩噩地坐在木階,儼然像一個小孩來到陌生之地的無措緊張。
“怎麼可能?”憶江南察覺不到此人體內的靈氣,瞬間不寒而栗。
“假的麼……”他半信半疑。
那樣誓死捍衛民族精神的殉道者,豈會投降蠻夷?
紫發老人意味深長道:
“真假不重要,他能摧毀漢奴的心理防線就行。”
老怪物們笑而不語,經過深淵三個月的研究,改造出一模一樣的瘋子。
堪稱完美的傑作!
憶江南恢複鎮定,故意露出計謀得逞的笑容,但一顆心墜入穀底。
這個節骨眼上,假長安的露麵,無異於晴天霹靂,給百萬雄師造成無儘惶恐。
“長安,覲見天神冕下吧。”紫發老人輕輕說。
“哦。”白髮男人木訥點頭,朝著黃金台方向走去。
王座上的蠻帝緊緊盯著來人,眼中爆發出強烈的殺機,連帶手背的青筋都根根暴凸!
儘管知道是假的,可那個怒啊,簡直快把他給吞噬。
就是瘋子帶給自己執政以來最大的屈辱,險些動搖王座地位!
“冕下。”白髮男人恭敬稱呼。
蠻帝哼了一聲鼻音,旋即冷靜下來:
“待會朕有一項重要任務交給你。”
說完仰頭看了眼夜色,沉聲道:
“卡爾,釋放厄運之血!”
“朕要讓中原漢奴見識一下,何謂新式戰爭!”
說完將眼球吊墜丟過去。
金髮審判官接穩,命令麾下近侍趕往玉門關,又提醒深淵修行者準備佈陣。
……
中夜時分,每個營圈外隻有星星點點的巡視哨兵,篝火漸漸熄滅淨儘,無邊的鼾聲夾雜著戰馬時斷時續的噴鼻低鳴。
陡然。
狂風陣陣呼嘯,一縷縷灰霧在軍營上空瀰漫,源源不絕。
和衣而眠的將卒睡夢中來迴轉身,噩夢毫無征兆降臨,帳營數十人頓時汗流浹背,醒來時左右張望。
“俺夢到惡鬼纏身了。”有士卒揉了揉眼睛,心有餘悸。
其餘人相繼駭然,他們也是同一個噩夢,有鬼怪纏繞四肢,怎麼都撕扯不掉。
“彆自己嚇自己。”為首的百夫長怒喝一聲,繼而躺下繼續睡。
士卒拿水壺喝了一口,勉強按耐住恐慌,隨即自嘲訕笑,俺們戰場武夫,又豈會懼怕厲鬼,來了一刀斬首就罷了!
也就半炷香時間,士卒沉沉入睡,同樣的噩夢再次降臨。
“孃的,出去透透氣!”百夫長察覺到不對勁,披上鎧甲走出營帳。
月光已經被灰霧遮蔽,儘管到處是篝火,可荒原依舊陰暗模糊。
此刻,連綿不絕的營帳走出數萬士兵,皆是一臉困惑,聚集在空曠場地議論紛紛,確認大家都是同一個噩夢後,很快就瀰漫不安情緒。
聯軍中央廣場,旌旗林立,一個個武道強者呈八卦陣方位盤膝而坐,氣機洶湧流淌。
氛圍壓抑死寂。
夫子阮仙等聖人遙望灰霧,眉間愁緒揮之不去。
有了憶江南提醒,昨夜他們就在謀劃商議,可中原從未接觸過厄運之血,怎麼都想不出反製的方法。
“也許是侵襲睡夢。”道袍少女封卦,給出了模棱兩可的猜測。
徐霆靜靜矗立,濃墨般的眉頭深深皺起。
侵襲睡夢?
近乎是最致命的打擊!
士卒休息不好,怎麼上陣殺蠻?
還冇踏入戰場就疲倦不堪,隻會淪為蠻狗屠刀下的冤魂。
“遷營?”趙帝商擴試探性說了一句。
“不可。”徐霆否決,沉聲道:
“靠近玉門關的軍營,皆是精銳悍將,若是改變營地,將後勤民夫遷移到玉門關,那戰略部署徹底亂了!”
周遭將軍們沉默不語。
一百三十萬大軍,可不是一百三十個人,哪裡能隨隨便便改變軍營位置。
如今困境就是,越靠近玉門關方向厄運越濃鬱,後麵愈加淡薄。
但前麵都是戰場主力軍,他們奮勇殺敵才能決定戰爭輸贏。
“列一個偽百家爭鳴陣法,書院學生,隨老夫來。”
儒衫老人闊步走出廣場。
身後一片死寂,安靜如墓窖。
所謂“百家爭鳴”陣法,是以無數性命為代價啊!
《莊子·漁父》有言,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何為至誠?
以命換之。
夫子轉身,麵無表情地凝視著他們:
“中原冇有退路。”
徐霆臉龐肌肉繃緊,怒喝道:
“聽令!”
“開啟陣法!”
“爾等以死名垂青史。”
說完冷著臉跟隨夫子,隻是袖子裡拳頭攥得死死的。
以書院學生為首的百家修煉者呆呆站立原地,突如其來的軍令像一柄匕首,狠狠插入他們心臟。
“我們此番赴死是為勝利,後輩誰敢言書生無膽氣?”
“讀書人除了在廟堂運籌帷幄、鞠躬儘瘁,還能沙場廝殺、壯烈犧牲。”
“若是還有選擇,夫子不會走這條路。”
一個瘦削的青衫書生灑脫一笑,擺擺手率先離開。
戰前就安排好的三十個書生默默跟隨,百家武學者落在後麵,隊伍像一條蜿蜒綿亙的長龍。
戰爭就是這樣殘酷,他們知道自己必須犧牲,甚至很可能無濟於事。
這一刻,無論是誰,內心都有些絕望。
然而中原從來不缺絕望到毅然決然赴死的人。
儘管也有幾個想做逃兵,可迎著一雙雙悲傷的眼神,他們後退就是一輩子的懦夫,所以他們寧願做一瞬間的英雄。
哪怕無人記得我,那瞬間也依然璀璨如流星。
在靠近玉門關兩裡,灰霧遮蔽彎月,陰森窒息的厄氣恍墜地獄。
耳邊依稀能聽見蠻軍歇斯底裡的呐喊,以及隆隆擂鼓聲,灰霧儘頭升騰起幾桿紫色大纛。
“列陣!”夫子厲喝。
在無邊無際的沉默中,百家武學者各司其職,在自己方位驅使內力。
轟!
天地通明,光柱悍然落地,就像一條從九天之上垂落傾瀉人間的瀑布!
周遭灰霧呈漩渦轉動,重新朝著西域方向流淌,灰霧漸漸彙聚成一條小溪澗。
“有效。”
無數人神情肅穆,陣中一張張猙獰扭曲的臉龐,分明在承受劇烈痛苦。
“請學生赴死。”
夫子錐心飲血,麵上還是一副平靜模樣。
當聲音傳出的刹那,位於百家爭鳴陣眼的書院學子,各個將神魂獻祭,光柱越來越璀璨,軍營的灰霧迅速朝西域湧去。
楚國長公主眸中飽含熱淚,她眼睜睜看著楚國士子倒在陣裡,那些風華正茂的少年,在西域戰場義無反顧地送死。
“墨家跟上!”
東吳琴公怒吼一聲。
“道家跟上。”阮仙望著東南角的一群道士,他們已然七竅流血。
方圓百裡灰霧愈發黯淡,可陣法裡一具具屍體更加醒目。
“他們必將在史冊綻放出不朽的光芒。”有武將神情悲慟,握槍的手臂都在顫抖。
“不,他們隻想勝利。”徐霆聲色俱厲。
驀然。
百裡通透,一道道紫光驅散黑夜。
在視線中,十個麵具老怪物盤踞半空,渾身湧出詭異氣機,凝聚成一條長蛇,朝著灰霧撞擊而去。
進!
再進!!
短短片刻,厄氣小溪反向流淌,再度朝著中原軍營方向蔓延而去。
十個深淵聖人非但不停止,反而瘋狂加持聖力,誓要讓厄氣侵蝕中原六十萬精銳。
決定戰爭勝負的永遠不是聖人,而是一個個平凡又普通的士卒。
“農家,赴死!”
一個粗糙黝黑的成道者心如刀割,聲音在陣法裡震盪不止。
隨著一個個年輕農夫獻祭性命,大陣光柱接連璀璨,與紫色長蛇抗衡,又勝過一籌。
“顧長安。”
紫發老怪物怒吼一聲。
其身後走出一個白髮紅袍男人,他就那樣靜靜環顧中原人,看著一張張震撼駭然的臉龐。
包括傳聞中美得慘絕人寰的女帝,此刻也是一臉蒼白,彷彿見到世間最恐怖的奇景。
“為何要赴死呢?”
“苦不苦啊,冇人值得你們獻祭生命,停下吧。”
白髮男人輕言輕語,隨即落寞笑道:
“經曆過再多絕望,也始終迎接不了希望,到最後還是要死,為何不問問自己。”
“這一生,究竟為誰而活?”
“你們遍體鱗傷,他們掉落幾滴假惺惺的眼淚,明天就會拋之腦後,而你們明天還要承受痛苦煎熬。”
“退吧,退吧……”
聲音到最後嘶啞渾濁,他學著瘋子的步伐繞來繞去。
陣法陷入絕望的死寂。
光柱陡然黯淡,一個個百家武學者肩膀顫抖,鼻翼兩側滲出鮮血。
他們難以接受這幅場麵,他們最崇拜的中原英雄,如今卻站在蠻夷隊伍裡。
“假的!”女帝青絲亂舞,平生第一次歇斯底裡咆哮。
“自欺欺人!”紫發老怪物聲如滾雷,眼神躍過茫茫人海,落在天下第一星象師身上:
“李屏,你不是擅長卜測麼,請。”
道袍少女手持窺天符,前端銅板無風碎裂,卦杆也折斷了。
“假的,顧長安還在西域。”她眼眶通紅,斬釘截鐵說道。
夫子阮仙等聖人沉默,他們敏銳捕捉到李屏眼中的遲疑和痛苦。
“你明明窺測出他就在玉門關,何必撒謊?”紫發老人哈哈大笑,聲音順著灰霧傳遍很遠。
完美的傑作,當然是每個地方都很完美,深淵早就提防了李屏的可怕天賦,提前偽造天機。
“長安,唯有帝國深淵纔是你的故鄉。”
“你會是帝國的驕傲,你會給帝國帶來榮耀!!”
諸多老怪物揮動雙臂,肆無忌憚咆哮,紫色長蛇凝練而壯碩,將灰霧再次推動一百裡距離。
“長安從不離家,長安從不投降!”劉尚用儘胸腔的力量在遠端呐喊,無論偽裝得多麼相似,他不可能是長安。
“夫子……”女帝眼神示意繼續陣法,天底下誰降也不會是顧長安。
“一群自私自利之輩,總以為我無所不能,總以為我神明之軀,我被一萬蠻狗包圍的時候,你們在哪裡?”
“憑什麼我不能擁抱新生活?換做你們,早他媽在三年前就效忠蠻狗了!”
白髮男人情緒失控,聲音尖利而顫抖。
聽到“蠻狗”兩個字,紫發老怪物眼角微眯,可很快平複情緒,越是這樣越不露破綻!
這狗東西是真像啊!
恍惚間有種錯覺,他真是孤城瘋子。
“爾等還要愚蠢嗎?”
一群老怪物看向陣法裡的百家武學者,隻剩一半人,皆是渾渾噩噩,有種信仰崩塌之感。
最忌憚的就是“百家爭鳴陣法”,雖然是偽陣,但效果足以驅散厄運。
唯有讓“顧長安”誅心!
此計生效!
不止是陣法人,還有遙遠處的將軍們也麵露絕望,恐慌像颶風一樣在軍營蔓延。
正是黑暗裡高舉的火把傳遍中原,正是那個男人的所作所為賦予華夏子孫抗爭的勇氣,而當中原開啟戰爭的前一刻——
他卻降了。
何其荒謬?
儘管絕大部分將卒不相信,無論跟畫像人多麼相似,他們也堅定不移,可恐慌像瘟疫般迅速傳染麾下大軍。
……
黃金台。
接到飛鴿的訊息,蠻帝霍然起身,一拳砸在王座之上,暢快大笑:
“漢奴危矣!”
戰前動搖士氣可謂絕殺,深淵一招偽造,就足以奠定勝負。
九成漢奴不信,但隻要有一成相信,團結凝聚力出現豁口,在戰場上都是災難性的打擊。
“唉。”蠻帝歎息。
他激情勃發而來,一路上不知想象了多少種陽謀詭計,謀劃了多少種戰略打法,卻偏偏冇有料到還是要仰仗深淵。
有一種才華能力無處宣泄的憋屈。
魁梧審判官高聲請命:
“冕下,明天中午初戰,卑職領六萬精銳做急先鋒,一舉擊潰漢奴!”
“不!”蠻帝獰厲地一笑,“不要擊潰,朕要各個開膛破腹!”
卡爾突然皺眉,抬頭看向灰濛濛的天空。
漢奴列出陣法反向驅散厄氣,泄露出來的厄氣隱隱湧來西域,還朝著深處七千裡疆域流淌。
“冕下,卑職總感覺忽略了什麼……”他心神不寧。
……
深夜,孤城。
顧長安雙腿懸空,倚靠望樓牆壁,清澈乾淨的眼神盯著月色。
“消停好久了,怎麼又來偷我的家啊。”他躍下城樓,一縷淺淡的灰色氣體快要靠近纛旗疆土。
“滾!”
顧長安披頭散髮,一劍斬斷。
刹那間,厄氣與厭世殘忍的獨特氣機融為一體,緊接著一縷縷飄蕩而來的厄氣,發瘋似的湧向顧長安。
“會下雪嗎?”他突然笑了笑,雖然五臟六腑都傳出撕裂痛楚,可習以為常就冇什麼痛感。
他想起第一次下雪的經曆,也是氣機演變而成。
於是乎,顧長安駐劍立在纛旗旁,瘋狂吞噬煉化灰氣。
風起雲湧,天地隆隆作響,黃沙漫捲成一條巨龍。
小雪飄飄然而落,沿著厄氣來源的道路飄雪,自西往東,雪花像是一張射往玉門關的箭矢,呈現雄偉壯觀的異象。
顧長安渾身鮮血淋漓,他步履蹣跚想追隨大雪而去,可念及要守家,隻能原地煉化。
……
黃金台。
無數悍卒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厄氣狂暴,灰霧像一條滔滔長河瘋狂蔓延西域七千裡,沿途掃蕩無數駐紮營。
蠻帝呆滯如雕塑,怔怔道:
“莫非深淵聖人敗給了百家爭鳴道法,遭到反噬?”
審判官們頭皮發麻。
這厄運之血現在開始侵蝕帝國兒郎了,合著用了跟冇用一樣,雙方都精神狀態不行站在同一條起跑線,殺手鐧不是搞笑麼?
“深淵聖人偽造瘋子,有作用嗎?”蠻帝氣息暴怒,他難以相信厄氣怎麼流向西域深處了。
可霎時,蠻帝瞳孔驟縮,似遇到世間最不可思議的一幕。
迴流!
雪!
大雪!
從左到右,從西向東飄蕩的雪花,漸漸飄向玉門關。
而大雪經過的痕跡,有一道極深極明顯的天地氣機,那種厭世嗜殺的意味,但凡修煉者都能輕易察覺。
真相不言而喻!
一道道目光齊刷刷望向王座,卡爾魂不守舍,他終於知道自己忽略了什麼。
孤城。
七千裡腹地的瘋子。
艸!
他將厄運全吸收了!!
若非煉化,絕對不會出現天地異象。
蠻帝頭暈目眩,整個人癱軟在王座,呼吸急促,一雙重瞳猩紅可怖。
眾目睽睽之下,他丟了個大臉。
深淵厄運之血,那個瘋子竟然能煉化?
“朕失策也!”蠻帝嘴角一陣抽搐,頓覺顏麵無存,環顧四周,審判官和中樞武將無聲站立,卻冇有一個人說話。
用中原的話來說,冕下這叫偷雞不成蝕把米。
資敵啊!
儘管不是故意,誰也冇料到百家爭鳴陣法將厄氣驅回西域,某種意義上說是中原相助瘋子。
可帝國隻看結果。
冕下此舉實在是荒唐可笑,既然瘋子能夠煉化,想必修為又暴漲不少……
久病床前無孝子,冕下一次次操作,再是忠誠他也得三思了。
倘若此戰稍有不順,冕下就會被深淵革除王權。
資敵,那真狠狠打了深淵一巴掌啊!!
……
玉門關。
畫麵戛然而止。
天地都似乎凝固。
無數人抬頭看著大雪湧來,潔白的雪花就那樣飄向中原軍營,但凡有灰霧痕跡,都被鵝毛大雪覆蓋。
“是雪。”來自東吳的士卒從未見過大雪,更是難以想象這般詭異的奇景,雪自西往東,又稍縱即逝。
“是他!”有武將鏗鏘有力,神情振奮。
那一道獨特的自創氣機,實在是太明顯了。
“顧長安!”
周遭瞬間響起震耳欲聾的吼聲,無數士卒揮臂怒吼。
而在陣前,女帝夫子等人竭力剋製情緒,可當雪花落在手心,仍舊感到天翻地覆般的震撼。
他再次站了出來。
“是他!”李屏眸光興奮,氣機所過之地,就好像他來到這裡。
可轉瞬又情緒低落,胸間像被大石壓得喘不過氣來。
無邊無際的厄氣,他獨自一人吸收了,就好像原本幾十萬將卒承受的夢魘,他一人攬了過去。
“長安?”夫子渾身湧出浩然正氣,化作“誅”字轟向白髮男子:
“你也配?!”
白髮紅袍頓時慌神,成道者修為哪裡能經受這一擊,他想躲避到紫發男子身後,卻被一腳踹落在地。
“廢物東西!”
深淵老怪物憤怒接近爆炸,紫色長蛇逐漸歸於虛無,眾人甩袖離開玉門關。
奇恥大辱!
簡直是當麵打臉,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天神冕下這個廢物怎麼做事的,傾瀉出去的厄氣不會派人消弭嗎?
若是戰爭受阻,拓拔離必須上絞刑架向帝國子民謝罪!
砰。
被拋棄的白髮男子被貫穿成兩截,死得不能再死。
遙遠處,折蘭肅立在轅門前,望著激昂喜悅的玉門關,他神情恍惚不定。
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
竟能如此相像?
他曾經走了這條路。
月九齡重蹈覆轍。
呼延壽不吸取教訓。
然後……
帝國王上也栽了!
幾乎都是同一種慢性受難,有時候甚至會懷疑是天命輪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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