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六部排名,是吏、戶、禮、兵、刑、工。
雖然陳循這個戶部尚書排在第二位,可是王直和胡濙已經當了不下十年的尚書,論資排輩都不是剛剛纔升為尚書的陳循可以與之相提並論的。
自稱下官,是陳循的一種自謙。
“武氏弄權,連自己的自身血脈都不放過。”
“當今太後,可不是郕王生母!”
“下官鬥膽說句實在話。”
“太後對郕王殿下有所猜忌,也在情理之內、意料之中。”
“畢竟無數先例已經說清楚了,最是無情帝王家。”
陳循還是在據理力爭。
原因其實很簡單,陳循這個人貪慕權勢,誰能讓他利益最大化,他就跟誰走。
更何況,朱祁鈺已經保證會讓陳循的兒子進士及第,這種造福兒孫的事,陳循無法拒絕。
一門兩進士,可是要在家門前立兩塊進士牌坊,還會在家族祠堂懸掛兩塊牌匾,何其風光。
“之前郕王說太後防著他,下官以為不止是這麼簡單!”
“太後拿襄王金符,還可能就是動了用襄王來牽製我等的心思。”
“郕王監國以來,同我等都是有商有量,對於我等進獻之策,大多也都是言聽計從。”
“太後召襄陽入京,瞞了郕王,又何嘗不是對我等的不信任?”
陳循妙語連珠,字字珠璣。
他今天是打算力挺朱祁鈺到底。
陳循之前隻是侍郎,他和王直、胡濙有著不同的地方。
王直和胡濙,都做了不下十年的尚書,他們位高權重不是一日兩日,他們的尚書職位也被朱祁鎮認可。
陳循當上戶部尚書,乃至成為內閣首輔,都是在朱祁鈺監國後。
要是朱祁鎮回來,要是襄王入京,陳循好不容易得到的權勢和地位,說不定就要拱手讓於他人。
畢竟內閣首輔和戶部尚書,一個是首席谘詢大臣,一個掌控著大明的錢袋子。
這樣重要的位置,一定是要放自己的心腹,才能夠睡得安穩。
就算是新進尚書的於謙,陳循也是冇辦法相提並論的。
接下來瓦剌南下,朝廷必定以軍事為主。
於謙有很多機會證明自己,而陳循就不那麼容易讓人記住他的功勞。
“不至於吧?”
王直說的這句話,讓人不解其意。
也不知道,王直說的不至於,是說孫太後冇有猜忌朱祁鈺?
還是說孫太後冇有不信任他們這些握有權柄的重臣?
“怎麼不至於?”
“郕王非是太後所出,他們兩人終究親疏有彆!”
“如今明明是郕王監國,而且一切政務都處理得井井有條。”
“可太後偏偏在這個節骨眼,想要召襄王入京。”
“看來在太後的心裡,小叔子可比庶子要值得信任!”
停頓了一會後,陳循整理好思路以後,又才接著往下說。
“如今郕王的監國,對於群臣虛心納諫。可以說當下的大明朝,是郕王和群臣共治天下。”
“要是太後對你我信任,她又何必從千裡之外,召一個快二十年冇有在京師露臉的襄王進京?”
“襄王本是外藩,就藩襄陽多年。如今朝中大臣,也都是大多和他不相識。”
“我若是襄王,也會對京師群臣不放心,還會帶著襄王府的嫡係人馬前來,安插到各個要害之地。”
“試問一下,襄王入京後,你我當何以自處?”
陳循這幾一番話,不由得觸動了王直和胡濙的私心。
都是握有權柄幾十年的人,他們也不希望一朝大權旁落。
權力的滋味一旦嘗試過,就不會有人捨得放手。
“我大明自三楊內閣以來,就是天子和士大夫共治天下。”
“就算襄王他來了京師,也必須要藉助我等之力處理朝政。”
“若非如此,襄王談何治理國政?”
王直的話,老奸巨猾。
襄王除非是傻子,不然他不可能不依靠文官集團。
外藩入京後,同京師官僚爭權奪利,進而被廢的先例,不是冇有過。
西漢劉賀就被當時的權臣霍光廢黜,理由是劉賀行**、罪大惡極。
而且霍光在廢劉賀的詔書上,說他在位二十七天乾了一千多件壞事。
要真是這樣子,那就是平均一天不下五十件,那就是平均半個小時就乾一件壞事。
劉賀很忙!
忙到腳不沾地!
其實真實的原因,是完全冇有根基的劉賀即位後,忌憚霍光的勢力,急於短期內在朝中建立自己的勢力。
如此所作所為,不但讓霍光擔心日後難以駕馭,就連其他中樞重臣也都是人人自危。
所以在霍光的振臂一呼下,支援廢劉賀的大臣從者如雲。
劉賀失敗的例子,王直相信襄王會引以為戒,不會對京師大臣逼迫太過。
“東王先生,你大錯特錯矣!”
陳循人精一樣,他聽懂了王直的意思。
“襄王在先帝駕崩的時候,太皇太後張氏就有意扶持他上位。”
“隻是後來三楊等重臣表示強烈反對,所以襄王纔沒能如願以償。”
“襄王可是和皇位有過一次失之交臂,還是朝廷大臣阻攔他的更進一步。”
“說他心裡未必冇有怨恨,東王先生你信嗎?”
“而且一朝天子一朝臣,咱們怎麼能夠知道,襄王入京後會不會急於求成,會不會大肆報複?”
陳循這是在提醒王直,人心難測,不要輕易試探人心。
“要是襄王和群臣生出什麼齷齪,咱們拿什麼應戰瓦剌?”
這一次,陳循是對著於謙說的。
“天子家事,非你我外臣可以參與其中。”
王直還是不願意挑頭。
王直心裡清楚,要是群臣有什麼共同的想法,一定會把他這個百官之首推到最前麵。
宦海浮沉幾十年,王直名聲有了,權勢有了。
在他看來,自己冇必要再去冒風險。
而且王直還是一個信奉程朱理學的人,他之所以不願意參與到皇位爭鬥中去,是因為他知進退。
從來隻有皇帝任命臣子,哪有臣子來指定皇位?
“襄王若是登基,法理道統隻能是來自太後。”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襄王今後必定會以孫太後為尊。”
“我大明不能是大唐,我等若是讓大明後宮乾政,還有和顏麵去見先帝?”
“你我死後,可是會被後人唾罵!”
陳循知道,王直一向愛惜他的名聲。
所以陳循特意說到身後名。
“危言聳聽了!”
王直作為吏部尚書,他不可能這點政治智慧都冇有。
陳循說武則天以周代唐的事情,就是說孫太後可能掌握大明權力。
“陳尚書雖然有誇大其詞,不過他的話也不是全盤冇有道理。”
“學生認為,陳尚書說得話,也有可取之處。”
如今統帥京師軍政的於謙,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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