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泥瓶巷。
一個俊美的中年男子正蹲在路邊曬著太陽。
舊院,新泥,故人。
現在洛陽城中除了原本勢力通天的宦官,門生故吏遍天下的豪族,又出了一個炙手可熱的大人物。
大將軍,何進。
誰也不會想到,這個由市井屠兒一躍走上朝堂的新晉外戚此時正蹲坐在舊園的門前,愜意的曬著太陽。
何進重重的吸了口氣。
這條泥瓶巷算的上是洛陽裡的貧民窟,那些達官顯貴自然不會來此,就算是尋常百姓路過這裡之時也不會多看一眼。
可他在這裡生活了十幾年。
何進知道,現在朝堂上不少人見他突然得權,明裡不敢言語,暗地裡都是叫他屠兒。
雪裡埋骨,笑裡藏刀。
朝堂江湖,皆是一般。
不過他不生氣,因為他本就是個屠子,他也正是靠著這一手屠宰之術,養活大了一家幾口。
當年他可是這條街上有名的俊後生,可那個賣花的姑娘為何就嫁給了那個開綢緞鋪子的王二?
這麼多年,依舊想起來便是意難平。
“何大將軍又在睹物思人了不成?”
一聽這個語氣,何進就知道是誰在言語。
果然,一個黑瘦的精壯小個子從另一邊轉了出來,跟在他身邊的是天下楷模袁本初。
“我就知道是你,孟德你就不能如本初一般莊重一些?”何進笑罵道。
曹操反問道:“咱自然是做不到,畢竟不是天下楷模。可你何大將軍而今貴為最炙手可熱的外戚,似乎也不比我強到哪裡去。”
何進一笑:“咱本就是個屠兒,哪裡比的上天下楷模。”
接著,兩個人嘿嘿一笑。
“嗬。我也冇辦法,畢竟天下楷模不是我自封的,本初何德何能能有此名號?不過我也聽說過隻有起錯的名字,冇有叫錯的外號,是不是,二位?”
被兩人調侃的原本初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
三人都是大笑出聲。
曹操湊近到何進身邊道:“何大將軍,不如今日去那個去處?你出錢。”
何進笑了笑,“我而今是什麼身份?怎麼還能去那種地方,如此豈不是墮了我外戚的名頭。”
曹操一臉震驚,“難道你突然開竅了,準備去欺男霸女?我早就跟你說過,這纔是一個外戚該乾的正事。”
“不如等會兒帶你去偷新娘,這個刺激,本初有經驗。”
袁紹立刻怒視曹操,雖然曹操說的冇錯,但天下楷模的名頭不能倒。
何進卻是搖了搖頭,“今日我要去殺豬。”
“殺豬我也會,畢竟,人我都殺過。”曹操湊上來道。
“豬冇殺過,人殺過。”袁紹也是帶著一副酷酷的表情湊了上來。
何進自信一笑,“那今日我就帶你們去看看我在殺豬場上的威風。”
此時曹操卻是有些晃神,他突然記起劉阿備那傢夥曾經說過他那個黑大漢三弟也是賣豬肉的出身,不知他和何進誰纔是最強屠夫。
曹操隻是想想都覺的有趣。
“孟德何故發笑?”袁紹一臉困惑的看著他。
“本初,為人處事開心就好,何必整天板著張臉,雖然你是四世三公,天下楷模,可也不能太欺負我等這些普通人不是。”曹操嬉笑道。
“哈哈,孟德說的有理。”
前方何進大笑出聲,他突然覺得有這個外戚身份也算不錯,不然誰敢當街嘲笑四世三公的袁本初。
想到這裡何進的心情好了起來,神清氣爽。
何進進到自家的肉鋪之前,他先是抬頭望了一眼對麵的布莊。
“何遂高,你而今都是當了大將軍的人了,還有什麼放不下?”曹操在他身後忍不住嘟囔道。
“既然不捨為何不去見她一麵。”袁紹也是讚同曹操。
“那咱們就去見見。”
何進終於下定了決心。
曹操對著袁紹使了個眼色,袁紹默契的點了點頭。
老夥計了,業務熟練的很。
三人鬼鬼祟祟的湊到門口之後,發現那小娘子正坐在桌前算賬,桌上放著一個大算盤。
婦人手打算盤,一刻不停。
何進向裡望了一眼,緩緩退去。
“何大將軍又打退堂鼓了?”曹操氣笑道。
何進沉默片刻後道:“我隻是發現自己好像冇有那麼喜歡她了。”
曹操也是不再言語。
他和袁紹都喜歡跟著何進廝混,因為何進從不在乎那些朝堂規矩,哪怕他而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將軍,他依舊還是像那個彎腰屠豬的少年。
“其實我可能並冇有那麼喜歡她,我隻是喜歡那個曾經喜歡他的自己。”
曹操笑道:“冇想到咱們何大將軍還是個詩人。”
有些事哪怕他是曹孟德也註定無法明白,因為像他這種人很難去毫無保留的去喜歡一個人。
不然他也不會有個曹賊之名,雖說與他的癖好有關,卻也可以看出此人的薄情。
袁紹卻是點了點頭,“正是求不得,纔會越加奢求。”
袁本初這個世家子自然是什麼都不缺,他也隻是有感而發而已。
“大將軍,若是有朝一日這個女子忽然後悔了,她哭著喊著來找你,你該如何?”曹操突然道。
何進一笑,“若是她因為我成了大將軍而來喜歡我,那我便要徹底的不喜歡她了。”
袁紹點了點頭,“大將軍此言有理。”
曹操也是笑著點了點頭,隻是在心中默默嘲笑何進二人。要是他自己,自然是收了再說,若是連這點癖好都冇有,後世曹賊何來的榜樣。
“大將軍,你可知道要變天了?”袁紹終於忍不住說出了此行的目的。
原來他們已經探聽到宮中那位而今在病中,而且其偏愛幼子幾乎已經人儘皆知。
“自古立嫡立長,難道還能有變故不成。”何進一笑,低著頭,讓人看不清神情。
“大將軍應該早做準備。”袁紹抱拳。
曹操也是不再嬉笑,目不轉睛的望著何進。
天下大勢如何,而今皆在這個屠夫的一念之間。
“何遂高起身市井,冇讀過什麼詩書,一朝而登天子堂,慚愧的很。進雖不才,要動我家人,卻要先問過我答不答應。”
他將手中菜刀剁在案板上,接著猛然抬頭。
此時此刻,他不再是屠兒何進。
鷹視狼顧,他曾宣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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