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第一次遇見師父他老人家,她是在河邊遇見的。
那時夏末,沿河邊長著一叢簇的蘆葦蕩,她被人放在一個木桶裡,她睜眼一看便知,她這是被人給拋棄了,把她存放木桶中己是最後的仁慈。
破破爛爛的小木桶順水而下,蜿蜒的河水,蘆葦隨風撞擊著,葉片擊打發出“唰唰”聲。
在木桶順著水流的流向中,飄盪到了河道旁,蘆葦蕩枝枝葉葉,婆婆娑娑,垂落的枝葉茂盛阻攔了木桶的漂流。
她在桶裡看著上方,好像棉絮一樣的蘆葦蕩,雪白雪白,終於不用再繼續飄蕩了,可是河水開始隨著木桶的裂縫慢慢滲進來,她的腳底也開始觸到冰涼的濕意。
那時的她,想的是什麼呢?
是期盼平靜還是惋惜害怕呢?
是剛死亡後又得到的生命,或許即將轉瞬而逝?
是少喝了孟婆湯嗎?
怎麼還會有上輩子的記憶呢?
估計很快又要去地府報到了。
會有人來嗎?
看到她是否會再救下她呢?
那之後的人生又該怎麼去處呢?
在雜亂的思緒中,終於有一雙手撥開蘆葦叢,“咦?
原來在這”這是她和他的第一次相見。
當一雙手把她從木桶中抱出,就註定了今後的不凡。
“纔出生的小孩呀,就丟掉了?”
他抱著她看了看,“這一路河水湍急,若是衝了下去,那可就難找了,但冇想到倒在這兒給蘆葦蕩攔了下來,小娃娃彆看一開始艱難,到後麵那可都是坦途嘞!
如此,歲歲平安,就叫歲安吧!”
凡塵十年載,她從嬰兒長大成了一個十歲的孩童,而師父兩鬢微白,頭上戴著紫竹簪,一身青玄衣裳,十年過去,模樣未曾變過半分。
她並不是真的孩童,倒也能覺察出不同,而師父老人家更是冇有半分遮掩,也冇有什麼開口要說明的情況。
如此她也隻能當是不知。
如今帶她來了這太清山,看到了這裡的與眾不同,想必接下來也會把真相告訴她了。
果然如此,接下來張平帶著歲安去了一座山脈,在去的路上也並未說有什麼仙鶴騎乘或者是禦劍而行,反而是一步一步走到了山上,途中倒是有靈鳥引路,聲聲啼鳴,悅耳的聲音從這頭傳到了那頭去。
張平領著歲安到了山中的一間竹屋裡“安安,你以後便住在這間屋子裡吧”張平揮了揮手,竹屋被打開,屋中乾淨明潔,木桌上,柱子上,地上看不到灰塵,屋中散發著淡淡的竹子清香。
“安安,想來你如此聰明,倒也能夠猜到師父的與此不同,從我見到你的那一刻,從你成為我徒弟的那一刻,我便決定好要帶你回這太清山,隻是之前想著你年歲還小,纔沒有急於回來,想著好歹要讓你見見凡塵,在凡塵有過生活,知道了凡塵的生活是什麼樣的,也正好斷了之前的一切凡塵的牽絆”張平彎下身平視歲安,聲音沉靜“歲安,如此你以後便於凡塵斷了一切塵緣,你以後便是著太清山的徒弟了,你就須得肩負起這天下的大任,無論前方有任何的災難,無論有多艱險你都得走在最前頭麵對,去除妖斬魔,去鎮守五界,你可知?”
歲安眼睫顫動“師父,安安知道”歲安注視張平的眼睛“安安知道師父一首都是不同的,從師父撿到安安的那一刻起,我想我便在與的凡塵斬斷一切聯絡了,我想從師父撿到安安的那一刻起,安安也許就會走上和師父一樣的大道”張平默然“那你可”“師父,我不會怨你”張平一頓,繼而道“你可知脫離凡塵,在這太清山上所要承受的一切,可能要承受著百年千年,甚至更久的孤獨,甚至你要百年千年的守著這正道,護著這天下太平,你要百年千年的堅持你的正心正念,不可有絲毫動搖,絲毫放鬆,你所要承受的責任是整個天下的所有人,甚至你要比這太清山上的所有師兄師姐們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因為你是一個凡塵人”“凡塵人本來是萬物靈性之首,他們能很快的融通大道,並能從其中發掘到更多的道,卻又因如而生的許多貪癡雜念”說完張平立起身“凡塵人若想得得大道,那就要斬斷身上的一切嗔癡妄念,否則若有一點冇清除,那在將來生了心魔,將會釀成大禍,無可挽回。
這一條路本就難行,若是你害怕了”“師父”歲安拉住了張平的衣袖“師父安安不怕的,走著一條路是安安自己的選擇,即便路上有再多苦難,安安也是不怕的,我相信還有師父,師兄師姐們,他們也會護著安安的,若是安安將來當真生了心魔,那想必師父如此厲害,那就動手除去了惡患”張平眼中微驚“你…”“師父我知道這條路又艱又險,也還請師父之後多多指教,弟子愚鈍,若今後當真走了一條不歸路,那還煩請師父動手,以免天下多一禍患亂世。”
歲安說完,退後一步,向張平行了三禮。
“那師父,徒兒便進屋去了”“嗯”張平閉了眼,下一刻身影如煙霧消散離開。
大堂裡。
“你當是真對你那徒兒話重了些”大堂中一深紫衣衫的男子坐在蒲團上,手裡拿著一月白玉茶杯,輕輕飲了一口,青絲垂在身後,隨著動作時不時滑到到身前,生得一副月朗風清的好容貌。
祁陽拂過身前的黑髮,眼尾上挑“你那話說的那樣唬人,你也不怕你徒兒聽了害怕,也不怕她在身後傷心欲絕,垂淚不止?
凡塵人情緒最是多思多慮了,這麼點大個小豆丁,才十歲,還是個凡塵小幼崽呢”對麵的張平依舊一身青衣,垂眼飲了一口茶“安安,與那些凡塵人不同,她有主見,有想法,彆看她才十歲,可她的心智絲毫不比那些二三十歲的人差多少,她能夠很理性的區分自己的所作所為了,她也分得清什麼是責任了”張平為祁陽添了茶“我對她說的那番話,確實也是擔心她還考慮不全,會為以後而後悔,畢竟你我也知道這可不是兒戲,我須得把這份責任告訴她,讓她清楚明白這個擔子有多重,若是她不願,她退縮了,我就當是在凡塵一樣,養了一個平常的小弟子,不必讓她站在這所有人的災難前頭上,去頂著,就讓她在後麵生活的快樂就好了”說到最後張平停頓了一下:“其實我倒是希望她退縮的”畢竟也是他從一個嬰兒養到大的孩子,這就像他自己的孩子一樣,他自然是希望她能夠平安健康的。
畢竟她要走這一條路,那付出的努力可要比其他的精怪大的太多了。
可是天下的大任呐…祁陽看著張平一臉沉默,忍不住說道“你倒也不必太過擔心她,就算這條路再過艱難,畢竟還是個小孩呢,就算這天真的塌下來了,我們這些個做師父的,這些師兄師姐們,肯定也是先一個擋在她前麵的,你這副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要讓一個十歲的小孩擋在前麵呢”“你這倒也是養了十年,養出感情來了,還真怕我們這些個老人會讓一個小崽子頂在前麵去啊?”
祁陽打趣著喝光了茶杯裡的茶水。
“說不定到時候,當真要讓一個小孩擋在前麵呢?”
祁陽添茶的動作一頓,抬眼望去,見張平神色不似作假。
他這個師弟,從不會在一些事情上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
那麼他說這句話的意思是…祁陽也沉默下來:“你當初說要去凡塵,可是專門有事情要做吧?”
怪不得他當時還驚異,他這師弟平時最多也是喝喝茶下下棋的,怎麼會有閒心去凡塵逛上一逛,一去還有十年之久呢。
“是,幾十年前我行天衍之術,就預測到了未來會有一場災難,而這場災難的轉機在凡塵裡,所以十年前正好就是時機,我纔會下山去。”
張平語氣平靜的道出一個驚人的事情。
氤氳的水汽遮繞住了祁陽的視線,他看不清張平的神色,但他知道他這位師弟的天衍之術是他們五個人之中最好的。
天衍之術本就是預測未來事物的,若是推測大事劫難,並且還算出轉機,那這反噬必定不小。
祁陽有細細的打量了一下張平,見他神色無常,看不出有哪裡不對勁,隻是容貌卻依舊是六七十老人的狀態,他遲疑一下開口“你這容貌可是”“不是容貌的問題,但也確實是有反噬的傷在身上,幾十年來多少休養好了一些。”
張平神色淡淡的說。
祁陽看不出其他,便深思的去拿桌上的茶杯,正要入口,可下一瞬祁陽眼色一變,手中的茶杯便飛速的朝張平擊了過去。
在茶杯快要擊打到張平時,張平側身躲過了茶杯。
祁陽看著眼前這一幕,啪的拍桌站立。
“還說冇什麼大礙,連個杯子都擋不住了,曾經就算冇個來回,至少那杯子總該得給我放回在桌上吧,躲都躲得勉強了”祁陽怒不可遏的聲音傳蕩在大堂之中。
“元海,盧白,李熙速來寄春堂!”
祁陽說完又狠狠地倒了杯茶喝。
張平轉頭看祁陽掐著指訣喚人來,想要開口製止,但看見祁陽那發怒的神情,張了張嘴又閉上。
幾百年都冇看見他這位師兄這麼表情如此鮮活的模樣了,想到他當了千百年的君子端莊,如今卻因為他而人設崩塌了。
祁陽在喝了一口茶之後便開始冷靜了下來,猜想未來到底是怎樣的劫難,才能讓張平受了這麼重的反噬,幾十年都未好全。
這千百年來,這方世界發生過的事情有大有小,最大的不過為魔族快占領了妖界,又禍亂了人界,甚至於鬼界都受到了動盪,而他們修仙者當年也是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平蕩這一切。
當時推測到這一切之前的時候,張平可冇有如此沉重。
莫非這一次的劫難比覆了這五界都還要大嗎?
莫非是這五界都要毀了麼?
祁陽的心思也越發沉重了起來,放下了茶杯,又恢複了仙人君子的模樣,看向張平。
“這一次是該好好商討一下該如何對待未來要發生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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