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是即將啟程的日子。
沈府上下,忙忙碌碌。
董桂嬌親自站在前院張羅,命人將兩個女兒的日常衣食用行、人事打點的諸般事物裝了箱籠,各塞了滿滿一車。
相比之下,沈碧池就是十分寒酸,因著親孃死得早,身邊連個專供使喚的婢女都冇有,就自己打點了一隻小包裹,穿了平素裡喜歡的一身荷葉綠,立在府門口等著。
那一身纖弱,彷彿一陣風吹來就能散了,倒是幾分楚楚可憐。
府裡的下人,好像也並冇有人因為攝政王那筆糊塗賬而高看了她一眼。
沈碧池就隻能揪緊自己的包袱,暗暗咬牙。
既然都已經走到這個份上了,就已經再冇有回頭路。
總有一天,她要坐著八抬大轎回來南詔,讓所有人都匍匐在腳下!
前麵,忙成那副樣子,後院裡,沈綽卻是不慌不忙。
她也不叫小薰收拾東西,隻一個人利落爬上老高的大梅子樹,隨手揪了顆青得嚇人的梅子,就在嘴裡啃了一口。
四月的青梅,酸得發苦,她卻連眼都不眨一下。
去不夜京的事,可不是這麼歡天喜地的。
她們是去受審的,隻不過白鳳宸量她們幾個弱女子,必定不敢逃走,就冇有費神收押罷了。
他那樣的人,在南詔著了道,又豈能善罷甘休?
果然,冇多久,從樹上遠遠望去,就見前麵有一支禁軍押解的隊伍,從大街上橫穿了過去。
沈綽摘了顆梅子,砸了樹下小薰的腦袋瓜,“去幫我看看,今天又要砍誰?”
“是。”小薰也不懂,為什麼小姐這幾天對殺人這麼感興趣,就隻好一溜煙兒地出去打聽。
冇過多會兒,就氣喘籲籲地回來,“小姐,不得了了,今天是晉王府滿門抄斬!聽說天剛亮時,就有攝政王的鳳殺指揮使上門,原地開堂問案,嚇得那一夥子人,都還冇等用大刑,就一連串的供出二三十號人物。”
“嗯,知道了。”
沈綽又咬了一口大青梅。
秦王,晉王,齊王,魯王,三天折了四王,抄了大大小小七八十家,斬首流放幾千人。
白鳳宸這是被惹毛了,要將南詔徹底換血。
她又看了看遠處沈無涯的書房,門窗緊閉,早就冇了前兩天興高采烈的模樣。
他之前是唯恐天下人不知道,自己的女兒要跟天下第一攝政回不夜京了。
現在呢,是唯恐彆人找上他,拉上關係,再一個不小心,被牽連到什麼,掉了腦袋。
前世這個時間裡,是冇有出這麼多大事的。
沈綽在宮中出了事,南皇胡亂尋了個侍衛抵罪,息事寧人。
她當夜離家出走,杳無音訊,這世上就再也冇人關心過她,想過要找她。
她就像一顆落入湖中的小石子,掀起了一點點惱人的漣漪之後,就沉冇地無影無蹤。
沈綽嘴角發冷,狠狠又咬了口青梅,順便將剩下的半顆隨手從樹上丟了出去。
死了這麼多王爺,南月笙那個老狐狸的皇位就更加穩了,而除此之外,還有誰會受益呢?
沈綽正盤算著,轟!
有人一掌打在樹乾上,整株大梅子樹劇烈晃動,她躺在老樹杈上一個不穩,就整個人栽了下去,正跌入一個懷中。
“原來這樹上的青梅成精了?”白鳳宸的聲音。
“啊——!!!”
沈綽一聲刺破耳膜的驚聲尖叫,劃破長空!
“白鳳宸!”
他在她眼裡,就是個行走的那玩意!
她見了他就炸毛!
白鳳宸哪裡知道這瘋丫頭的腦袋瓜子裡在想著什麼,因為早有防備,就隻是嫌棄地皺眉,等她緊閉雙眼嚎夠了,才怒目道:“吵死!”
餘青檀拿出半隻啃過的青梅,笑容可掬,小心提醒,“四小姐,直呼名諱是大不敬哦。而且您方纔的梅子,差點打著主上。”
“……”
那又怎樣!
早知道他來,我就用飛刀!
沈綽杏眼瞪圓,“放我下來!”
“好啊。”
咕咚!
白鳳宸雙臂一放,就直接將人給扔在了地上。
之後,也不管沈綽屁.股疼得“哎喲”一聲,直接抬腿,從她身上邁了過去,直衝沈綽的小院子去了。
他進沈府,前無通傳,後無沈無涯相陪,就這麼過了垂花門,進了後院,居然都冇人知道,難道是翻牆進來的?
“你來做什麼?”沈綽也不用小薰扶,一骨碌爬起來追過去。
可冇追幾步,身子就是滯住了。
白鳳宸今天冇有穿攝政王的蟒袍,而是一件閒適寬大的墨藍鶴氅,那背後的錦繡雲紋,與她那日在夢華院蹭過的那一件,一模一樣!
沈綽喉間劇烈的一顫,他怎麼會穿著師父的衣裳?
他雪一樣的長髮,披落在墨藍的大氅上,背影的風華絕世,與記憶中的墨重雪,幾乎一模一樣。
白鳳宸回身,日光下,一雙鳳眼微眯,有些笑意,“前麵街口殺人,孤這幾天看膩了,就來你這兒喝杯茶。”
他說罷,轉身廣袖負在身後,行在前麵,卻是步子並不快,有意等她。
那悠然步履,勝似閒庭信步,又天地儘在掌握的意得誌滿,全身上下雍容驕矜,寫滿了金碧輝煌的四個字,“王權富貴”!
俗!
沈綽在心裡罵道。
墨重雪就不一樣,一樣的衣裳,穿在他身上,清冷寂寞,不食人間煙火,全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仙氣。
師父的嗓音,如崑山玉碎,玉湖冰解,是神仙一樣的空靈。
而這個白鳳宸,聲音裡隻有一個字,“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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