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廷玉下意識扶穩懷裡的人,掌心下的那截纖細手腕,似風中蒲柳,嬌氣脆弱,馬車一顛簸便四處搖擺。
南廷玉板著臉:“再坐不穩的話,就到外麵跟著馬跑。”
“是。”鬱娘嚇得坐正身體,兩隻手緊緊攥住轎椽,生怕自己再摔倒。
沈平沙輕咳嗽一聲,忽然道:“殿下,臣去外麵透透氣。”
馬車內轉眼隻剩下南廷玉和鬱娘二人,鬱娘越發不自在,每根神經都緊繃著,反倒南廷玉一臉漠然,闔著眼,不知是在小憩還是養神。
鬱娘偷瞄他,他雖是穿著夜行衣,但身板端正挺直,龍章鳳姿似乎刻入骨子裡,一眼便能讓人覺得瓊林玉樹、英武非凡。
鬱娘以為他睡著了,忽然聽到他開口。
“是不是在又心裡罵孤?”
“奴婢冇有罵殿下,”
鬱娘心道,這人閉著眼,怎麼還能看到她的目光?
頓了頓,她又開口,“奴婢是在心裡誇讚殿下,殿下您宅心仁厚,不辭勞累,親自去救濟難民,實在是我大乾朝百姓之福。”
南廷玉未睜眼:“花言巧語。”
“……”鬱娘。
老虎的毛是真難順。
說著話間,沈平沙的聲音在外麵響起。
“殿下,看到那些難民了!”
難民跟不上軍隊後,就在樹林裡落腳歇息,也順帶靠挖樹皮樹根勉強填肚子。
這兒地處山穀,有朦朦朧朧的霧浮在夜空中,似一層柔軟薄紗,披在他們消瘦蜷縮的身子上。
馬車還未靠近,有人已經聽到聲響,旋即,一個個難民甦醒過來,朝馬車的方向趕過去。
南廷玉他們帶了一馬車的乾糧和黍米,足夠這群北上逃荒的難民度過一段時間。
張奕和塗二先下馬車,分發乾糧。
沈平沙則看著攢動的人頭,朗聲道:“大家不要急,每個人都有份!”
流民們拿到窩窩頭後,直接盤腿坐到地上大口啃起來,彷彿手裡拿的不是窩窩頭,而是什麼山珍海味。
興許此刻山珍海味都比不上這救命的窩窩頭。
“謝謝大善人!”
“好人有好報!”
“老天爺一定會保佑你們的!”
他們不知道南廷玉等人的身份,隻當他們是行俠仗義的好人,紛紛叩首感謝。此起彼伏的感謝聲中,夾雜著無儘心酸,有些老人孩子甚至向馬車的方向蹣跚跪下。
在他們眼中,這輛從黑暗中駛過來的馬車儼然已是救世主。
南廷玉掀開簾子,看見難民們消瘦的身影在黑暗的霧氣中,被襯得如一截截枯萎的乾木,身旁那些被剜了皮的大樹看著都比他們健壯。
無論是年幼的孩子,還是垂死的老人,本能都是求生,在這片土地上努力紮根,汲取營養,可卻不知道這片土地早已乾涸。
年少時習得的那些治國平天下的道理和懷揣的雄心壯誌,被現實一次次擊垮,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左右,又何談去救彆人?
南廷玉自嘲笑了下,放下簾子。
鬱娘覷他一眼,見他神情不怎麼好,她便不敢動彈。直到沈平沙喊她下來幫忙,她才小聲開口:“殿下,那奴婢去幫忙了……”
南廷玉抬起眼皮睨她:“滾。”
鬱娘一趔趄,差點摔下馬車。
天不知何時已經亮了,霧氣依然濃重,晨間的寒氣撲麵而來,鬱娘鼻頭冒出一股酸癢,不由打了個噴嚏。
她揉了揉鼻子,聽到沈平沙道:“鬱娘子,這裡有兩個孩子餓的已經……”後麵的話冇有說下去,沈平沙頓了頓才道,“你幫忙喂他們一口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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