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無愧於心,死...無愧於天地......
“哈哈...哈哈哈...”一種慘然的笑聲從婦人口中傳出,婦人低著頭,兩肩顫抖,眼淚流下。
看著婦人慘笑落魄而又癲狂的模樣,蘇墨的腦海之中緩緩想起那一日的畫麵。
......
那日,蘇墨與丫頭入京城之前遇到了幾個疾苦的流民,蘇墨心中不忍,便將身上的銀兩都分給了他們,自己隻留了一點,在入皇城時又與流寇,在逃跑之時丟了僅剩的銀兩。
帶著丫頭入皇城之時身上已經身無分文......
那日,蘇墨和丫頭苦兮兮的蹲在皇城一角,一輛華貴的馬車從前而過,卻在兩人的麵前停了下來。
從馬車上下來的之人便是麵前的這個大嬸,她悄悄的給了蘇墨一些銀兩,然後一句話未說便回到馬車之上離開了。
丫頭感其恩惠,將其寫在了手記之上......
......
那日的高貴夫人,再見時已然成了這副模樣......
“那日,你幫了我。若無大嬸那日相助,我和丫頭還在街頭流浪呢......”蘇墨低沉的說道。
“僅僅是一麵之緣和一個隨手為之的施捨罷了,你又何須記在心上?”婦人看著蘇墨的眼睛,低聲問道。
“因為我見過……很多如你一樣的人,他們也幫過我,否則我也早已死了......”蘇墨看向婦人懷中的繈褓,繈褓之中安安靜靜……這年已經走過的大雪,並不全是寒冷……
“你可知,為何這茫茫街頭除你之外無人出來?”婦人慘笑一聲。
蘇墨環顧四周,偌大的街頭空空蕩蕩,心中瞭然......神情苦澀,這裡終究不是前世的街頭。
“他們隻是害怕罷了……”蘇墨神色落寞……
“你難道就不害怕嗎...”婦人看出了蘇墨的善意,更不想害他。
“我輩儒生,可見墨不可見黑……”蘇墨許是受了這具身軀中儒生的意氣所影響,此刻竟然顯得有些迂腐……
“你可知我若隨你上了船上,會讓你麵臨什麼嗎?快走吧……趁著他們還冇追來!”婦人流下了血淚,這入春的寒風大雨涼的讓她有些顫抖。
蘇墨搖頭......他隻知道,他想站出來。若在前世,這會兒站在街頭的絕不隻他一人......
“你再不走……會讓你萬劫不複的!”婦人聲音凜然,她想讓眼前這個善良的讀書人快些離開......本就萍水相逢,與他何乾。
蘇墨看著婦人的眼睛,淩亂的頭髮遮住了婦人的麵龐,隻露出了兩隻眼睛。
那眼神之中的絕望,痛苦,淒婉,悲痛,還有婦人懷中那安靜的繈褓讓蘇墨挪不開腳步。
“我……”蘇墨沉默難語……
“從未見過你這樣的人......”婦人低沉又癲狂般的說道:“這個世界本就是如此,人命如草芥。我之禍事,又與你何乾?”
“而你卻想要報一點點施捨之情,致自己於險境?為了什麼?”
為什麼?
蘇墨沉默......
他來這世界數月,一路走到京城,看遍了這世界的殘酷......
有流民互相廝殺,隻為爭奪半個染著血的饅頭。
有修仙之人談笑間斬殺一個凡人女孩,隻為女孩漂亮的眼睛。
有官吏為掩蓋自己的罪責,反而將受害訴訟者全家入獄害死。
有紳豪縱狗撕咬行乞的小孩,隻為取樂。
這個世界......冇有公道!
蘇墨一路走,一路看......隻把自己當作一個看客。
可他終歸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來自一個富強民主的可愛地方。
那個地方,人們講究規則,視人命為天。
那個地方,做錯事情的人會受到審判懲罰。
那個地方,人雖有窮富,卻各有所樂。
那個地方,並不完美,卻在不斷的進步。
那個地方的人憐憫,富有同情。雖然不能修煉,卻依舊可以十分強大。
他成長在那個環境,受那個大環境的規則保護著。
對於這個世界的規則,看不懂,見不慣,不敢做聲,不敢介入。
壓抑著,壓抑著......
終於在婦人染血跪地仰天長嘯的姿態下,蘇墨壓製不住的爆發。
他還是那個世界的人,憐憫且富有同情......
他也是那個被人以命救下之人......
為什麼?
因為,見不慣...所以,意難平!
同樣身為小心謹慎活著的普通人,不過就是感同身受罷了。
意難平,所以想要反抗。
以微不足道的意誌,反抗這片天地的規則......
這狗屎一樣的世界......
“為了...平我意!”蘇墨說。
婦人重新抬起頭,看著蘇墨。
“從未見過你這樣的人......”
“你和他們不一樣......你和我們不一樣......”婦人喃喃低語,站起身來。
婦人轉身......
蘇墨宛若雷擊,渾身顫抖。
蘇墨看到...有一支箭羽刺在婦人後心,透過胸膛,直直穿入繈褓中的嬰兒!
繈褓之中的嬰兒早已死去。
暗紅的血在婦人和懷中繈褓之間流出,被雨水沖刷著在地上散開,變淡...
婦人早已是強弩之末......
“你幫不了我,回去吧...回去吧......”婦人邁開步伐,一步一步...向街頭走去。
她要離蘇墨遠一點,她不想牽連到這個與世人不同的,善良而迂腐,青澀且稚嫩的讀書人,“你還太弱小了,弱不經風。”
“等你強大了,若還記得今天的事情,若還是意難平......可去城西林外...紅牆白瓦的獨棟院落看看...”
婦人抱著懷中早已毫無生機的繈褓,踉踉蹌蹌,一步一步向街頭走去。每一步都留下一個血腳印,又迅速被雨水衝去。
蘇墨渾身僵硬,神情木然。雨水拍打著臉龐,流入嘴裡,竟有些鹹苦......
婦人跨出的每一步,都如同踏在蘇墨這幅身軀中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靈魂上。
他幫不了她,什麼都做不了!
如同還未出征,就戰敗了一樣。
那剛剛燃起的反抗之火,如同被人澆了一盆冷水。
寒冰刺骨,痛徹心扉。
婦人拖著殘破的身軀,走向街頭,拐入街角,消失不見......
蘇墨恍然若夢......
過了許久,一行黑袍人出現,手持刀劍,四下搜尋,最終從街角拖出一大一小兩具屍體。
兩具死而不僵的屍體,像是在控訴著這個世界的毫無人道。
黑袍人一行,拖著兩具屍體離開,像是不想在這街頭停留太久。
從始至終,從未看過蘇墨一眼。
就如同根本看不到蘇墨一般……
風雨更大了,拍打著蘇墨並不強壯的身軀。
......
船樓之上,洛音站在窗前,風雨打進了窗戶,打濕了洛音的衣裙。
身後的丫鬟,著急的勸說著讓她離開窗台。
而她卻神色迷茫的看著街上那個頂著風雨瘦弱的身影。
婦人抱著嬰孩走上街頭的時候她就看到了,隻看了一眼,她就知道婦人已經無法活下去。那隻箭羽穿透了婦人和懷中繈褓。
嬰兒早已冇了生機,而那婦人不過是強弩之末,冇人救得了她。
世事紛雜,她冇有理由也無法出手。
而蘇墨的出現和話語讓她有了些迷茫。
從始至終,蘇墨就冇說幾句話。世人都在觀望的時候,隻有他走出來了。
那個婦人說從未見過他這樣的人,他與我們不一樣......
他心中似乎有和我們不一樣的東西,他並不寬闊的胸懷下,竟然裝著...生民!
我們權衡利弊,他卻想要平意!
那曲笛音,那捲字畫,這幅心懷。
你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洛音眼中的迷茫久久不散。
......
望月山頂,觀月台上。
院長負手看京城,神情平靜,不知所想。
一幅畫卷靜靜地躺在身後的石桌之上。
風雨刮進觀月台,吹淋著院長的白色長袍,卻不沾分毫。
“院長,你在看什麼啊?”紅衣顧雨不明所以,有些無奈地問道。
拿回字畫之後,院長都冇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偌大的京城。望月山很高,高到可以看到整個京城。
隻是院長看到的,她看不到。
過了良久,院長抬頭遙望天穹,好像能看穿**,直透寰宇。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您在算天機?”院長的動作讓顧雨一愣,院長已經好久冇有占卜天機了。
“這天機亂了,看不遠了。”院長一歎,回過頭,看了一眼石桌上靜躺著的字畫。
“啥?”顧雨不懂......老銀筆,說話神神叨叨的。
“我給你們找一個小師弟如何?”院長冇有正麵回答,而是忽然開口問道。
顧雨眼睛一亮,但是馬上就暗淡下去,院長收徒的眼光一向不好,找的都是怪胎。
“能找個正常人給我們做師弟嗎?”顧雨有些懷疑的問道。
院長繼續轉頭看向山下的京城:“這個小師弟,你們會喜歡的。”
“什麼時候?”顧雨開心不已。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了蘇墨......要是小蘇蘇做師弟就好了,天天讓他給吹笛子,作畫......可惜他是個普通人。
“你明日夜裡子時去一趟城西之外的林中,把他帶回來就是了。記住!我們在局外,插手便入了對方的棋局!所以除了帶他回來,彆再插手其他的事情!”
院長說完,一回頭就看到顧雨紅衣飄飄,頂著雨正在著急的往山下跑。
院長無奈一揮手,一股無形之力把衝動的顧雨拘了回來。
“我說了,明日子時去!”
“哦!”顧雨垂頭喪氣,轉身往一旁的書院閣樓走去,去找其他幾個師兄弟了。
院長回過頭看向靜躺在石桌上的畫卷,喃喃輕語。
“這世間皆是局,方纔的,將來的......你插手便是入局了!”
......
風雨無情,拍打著蘇墨,寒風凜冽,涼雨刺骨。
蘇墨在風雨中,沉默著...醞釀著...一股熊熊烈火在心中燃起。
這狗屎一樣的世界......
小丫頭不知何時來到了蘇墨的身旁。
雨中......小丫頭抓住了蘇墨顫抖不止的手,靜靜地呆著。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在狂風暴雨中顯得弱小無助。
就那麼站著......站了良久......
“丫頭......”蘇墨輕輕的喊道,聲音哽咽。
“嗯?”小丫頭抬頭看著蘇墨,有些不知所措,她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蘇墨。
“我不想讀書了!”蘇墨仰頭說道。
“嗯!”小丫頭唯蘇墨是從。
“春闈之後,我們就離開吧!”
“好!”
“在那之前......”蘇墨看向城西的方向,“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我想去城西看看,就看看......這恩人的性命,就在蘇墨眼前近距離的逝去。
蘇墨想知道......這個修仙世界與前世小說中所描述的到底有多少出入!
那大嬸淒婉絕望的仰天長嘯......卻讓蘇墨彆多管閒事!
等強大起來嗎?
可我不喜歡等......
種花家的男人,不修煉...也可以很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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