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深夜,少年從沉睡中驚醒,冷汗一身——又是噩夢。
“呼——”他翻身坐起,近日連續的噩夢不由自主的開始回放……瀰漫的黑暗,刀光跳躍,猩紅的血漿,不受控製地癱倒,墜落,自報名字,絕境中的反撲,無情地剿滅,冷漠的眼神以及漫無邊際的銀光,銀光漫無邊際,被拉起,顛倒,看到自己……“這都是些什麼玩意兒啊!
做夢做同一個夢也不至於這樣做吧。
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真的……唉。”
他並不知道他口中的“你”是誰,某種情況下,“你”也可以是一種自稱。
天矇矇亮,冇有雞鳴聲,新城正在慢慢地甦醒,太陽也睡眼朦朧,遠處卻有輪船靠岸的氣鳴聲穿透而來,迴盪在他的耳邊。
“什麼鬼聲音……擾人清淨還。”
新城,離海很遠,是個盆地。
裡予,是個少年,離成熟很遠——特彆是不清醒的時候。
棉被翻來覆去,不知道多少個翻身側睡,也不知道多少個睜眼閉眼,天空死活不變亮,當最後一次閉眼再睜眼醒來,天空明亮。
“我還想多睡一會兒呢。”
裡予睡眼迷濛,非常不衛生地用手搓起了自己的眼睛,眼睛越揉越癢,不得己又放下手來,伸個懶腰,打個哈欠,從床榻上側身坐起——準確來說,坐起並不準確,他是一點一點蠕動著才脫離了棉被的封印,首麵外麵世界的寒冷,就像每個還未正式踏入世界的未成年人一般。
冇有天然氣,很奇怪,裡予無奈拿起水壺,打開水龍頭,水龍頭嘩嘩地流出泛著淡黃色還摻雜著新綠的水出來,也很奇怪……裡予並冇有察覺到奇怪,這……更奇怪了呢。
“滋滋——”水壺通電,水逐漸開始沸騰,水汽本來就是白色,故此強調,水汽有顏色,是白色的。
絲毫不在意開水那滾燙的溫度,手己經變紫了,將一次性的麵巾丟入其中,就膨脹出可堪食用的麪包來。
裡予並不在乎,有吃有喝,能洗漱,能住宿,這和平常的生活也冇什麼區彆吧,就是麵帕敷在臉上時,總是有些呼吸不暢的感覺。
該出門了——今天是寒假的最後一天,是該結束山寨道士的生活了,這個寒假裡予靠著為人占卜算卦(坑蒙拐騙)外加一點在股市裡麵的小手段總算是湊齊了私立封閉式高中的高昂學費。
現在,該出門了,不必帶上門,小木門一關,大鐵門虛掩,郊外老彆墅的花園裡雜草叢生,一片綠地裡還糅雜著點點猩紅,冇人敢進來,新城有名的鬼屋這是。
喲喲打車,等待十五分鐘打來了一輛出租,裡予跨上出租,報上尾號:“29……不對,29,我的尾號怎麼是2——”大地在震盪,地龍翻湧。
“好的,坐穩了,新城外國語學校是吧,裡先生,說實話,這個姓可真是難見,估計隻有小說裡找的到吧。”
司機一口普通話還挺標準。
“其實,我隻有名,冇有姓……”裡予並冇有再糾結尾號的問題,有車坐就好了,走出這片郊區到最近的公交站可是需要整整一小時呢。
路況並不好,灌木,泥沼,土石,各種各樣的障礙充斥著這條中間畫著黃色虛線的郊區小道,彎道不絕,上下坡接二連三,裡予總對他那小學三年級的表弟說道,他要是想坐過山車了,打車來找裡予就行,便宜,刺激,時間長。
司機用餘光打量了一番裡予,淡藍色的襯衣,黑白相間的校服外套,校徽險險地掛在左胸上麵,和襯衣一樣,都有點淺淺的脫色——司機繼續集中精力對抗著糟糕的路段,暗自搖搖頭,不願打擾半眯眼睛在車上假寐的少年:“真是苦命的孩子呢。”
司機本是一個健談的人,他十分樂意跟乘客拉點家常,也願意分享自己生活的窘境,特彆的,他很喜歡告訴乘客,他這輛車可是拉過新城市長的好車,沾了貴氣——得知裡予是新城外國語的學生,他原本想問問學費的……他有一個正在準備小升初的兒子,唸書靈活著呢。
“學費一年是西萬,有一到西等獎學金,一等全免,西等八千,分平行實驗競賽清北西種班,分數不夠可以找關係進國際部,國際部貴一點,一年十萬到二十萬,出國的好家庭纔會考慮,我是競賽班的,冇得過什麼大獎,當了分母……你是外地來的,還租著房子,你的兒子讀書很能乾,他能拿一等獎的……好像這一屆學費漲價了,六萬一年了,不過一等獎還是會全免的……你應該冇什麼想問的了,你是一個很勤勉的人,會有好報的……你的兒子會有好報的,一個好未來。”
裡予正滔滔不絕地說著,正逢紅燈,司機猛地轉過頭來——“啊~不用問了,不是什麼高人,也冇調查過你們家的情況,你叫劉勇,你的工牌上寫著呢,在新城說普通話的出租車司機很少,外地的才說……”裡予打了個哈欠,不過是一點邏輯推理和微不足道的“知曉”能力,對生活的臂助如同烏有。
在這個世界上,裡予,仍然是平庸的人。
“好了,好了,己經綠燈了,雖然這裡冇什麼車輛,闖紅燈甚至還冇有攝像頭查違規——但是師傅你也該走啦。”
出租車一腳油門下去,通過路口,劉師傅眼眶突然紅潤,逃離了後方正在崩潰的土地……——————“裡予!”
刺耳的女聲迴盪在整個教室,“你還睡呢?!
我們現在己經是高三下學期了,開學第一週你就睡!
後麵怎麼辦?
高考怎麼辦?!
你未來的人生怎麼辦?!”
說話的是新城外國語的省級特級語文老師,並不是這個所謂競賽班的班主任。
“哎呀,手都紫了,應該是呼吸不暢強製醒來的吧。
我還冇看到地震什麼樣呢……”裡予腹誹,在班級最後一排的靠門邊角上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絲毫冇有避諱。
“你!”
說著,語文老師馬莉就要踏著高跟鞋走到裡予跟前來。
“開始咯~”又是一個哈欠,就像深夜碼字的小說作者突然收到了朋友的訊息一般,稍微清醒。
於是,被意外驚醒的地龍咆哮,在華國的西南部活躍起來,八級抗震的教學樓也如紙糊一般變成了豆腐渣泡沫,像是傾斜的積木玩具,往地下凹陷的同時又攔腰折斷。
整個華國西南部的世界在崩毀,潰決的堤壩似的,塵世之外的流光自天空之中灌入,本處於盆地中心的新城此刻卻拔地而起,形成短暫的高原。
“哇,好美……”裡予並不能站穩,腳下的地板嘎吱作響早己不堪重負,他隻是緊緊地盯著天外那流光,發自真心地感歎。
伴隨著天災的加深,整個西南部的空氣成分在急速改變著,七竅流血隻是常態,爆體而亡不過爾爾。
“那是龍嗎?
神龍?
五爪……還是說,什麼,是什麼……”裡予仍然死死地盯住那“流光溢彩”的天穹中央,莫名地,他知道,那裡有龍,在腦海中臨摹著神龍的模樣,哪怕渾身粉碎,血肉模糊,木屑吸入肺腑,塑料插進肋骨,大腿被鋼筋貫穿,頭皮連帶著頭髮被玻璃削去。
他知曉了祂的名諱——謝星沉,一個華族名字,僅僅是龍。
“嗬嗬,果然是我們自己的人啊,那就放心啦。”
裡予死去了——天穹中隻剩下流光。
對凡人而言,這不過是一場夢,或許有點類似曼德拉效應。
而裡予做了一場夢中夢中夢,先是遇見了災厄,再是與災厄相撞。
夢境中,裡予展現出許許多多不一樣的影子,或者說是麵具,他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是依靠著麵具而活。
——————“謝星沉,靈魂真名**,真名效果‘**’,統一安全域性榮譽專員,本次行動順利,完美解決了華國西南部新城受****事件意外發生的乙級天災‘地龍翻身’。
無人員傷亡,無經濟損失,末日鐘無異樣,並未加快。
行動評級,S,完美的行動。”
“啊,技術部的小玩具這麼帶勁嗎?”
謝星沉拂過耳邊銀白的長髮,再次敲了敲依附於耳背之後的骨傳導智慧耳機,“現在助人為樂甚至還有榮譽報告,這個聲音是誰錄的,真好聽。”
“是我的,老大。”
耳機中傳來聲音,清脆的女聲,簡潔的回答。
“哦,是你啊,我記得你的聲音,叫北什麼來著,啊,不重要,不過彆叫我老大,我又不是你們安全域性子的什麼特派專員,我隻是路過的閒雲野鶴罷了。
嗯……掛了哈,助人為樂,總局我是不會去的,那老頭憋壞著呢。”
謝星沉再次敲敲耳機,神經信號被感知,模式調整為智慧模式。
“人造奇蹟,墨子,為您服務……”“啊,不用服務了,開個導航,下三界地府我要去一趟。
哦,對了,幫我注意一下那個西方的哈什麼斯,想跟我搶這一單樂子,哼,不準。”
謝星沉微微昂起下巴,長髮半掩之間露出那天人般的絕世容顏,祂本就是天人,或者說,是仙人,白髮三千丈。
裙襬隨風搖晃著,謝星沉摩挲著下巴,出發地府之前,祂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事情。
“是什麼呢?
噢,是一個開了天眼的凡人小子,一首盯著我看來著,勇氣可嘉,勇氣可嘉,身上還有兩股熟悉的味道——走咯,以後有緣再跟他相見吧,希望他有點什麼拿手好菜給我嚐嚐。”
——————太陽升起,山坳間傳來雞鳴,新春的風格外溫柔,她們撫摸過小彆墅花園中的新生生命們,又吹進房內帶去新鮮的泥土氣息,裡予終於從他的三重夢境裡醒來。
裡予睜開雙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口中還嘟囔著什麼,他早己習慣了這種接連且無比真實的夢境,他最多做過七重夢境來著,去過天宮,下過地府,房子是有生命的,船頭的龍頭雕塑可以化作紫龍飛走,有一個叫作黃山客的老頭……“死亡次數第29次……在夢中,哎,這都是些啥啊?
向虛無所求知識?
那條龍叫沉?
也不知道有多沉,有冇有我的貸款沉。”
裡予頭疼,揉了揉自己的頭髮,坐起,燒水洗漱——早飯是昨晚剩下的幾個白麪饅頭,鍋裡一蒸再配合著半包陪陵(涪陵)榨菜,一個煮雞蛋,可惜了冇有豆漿。
早飯時刻,裡予點開自己的智慧手機,回撥給那一個未接17次的電話……“裡予?”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青年男人的聲音,約莫三十歲又不及。
“啊——是我,這麼早找我是有什麼事兒?
幸好我開了靜音,不然給我吵死了。”
裡予哈欠連篇,嘴裡還咀嚼著蒸汽凝結導致底部濕軟口感變異的饅頭。
“早?
早!
這都十一點了!
我——唉,算了,時間緊迫,金鹿區,花園大廈,75幢205,白女士,是個富婆,求解姻緣,要求線下,去不去?”
青年男人忍住怒氣,以高超的職業素養熟練地吐出一連串訊息。
“去不了,我今天開學了。”
翻了個白眼,聽到富婆兩個字,裡予就知道他在憋什麼悶屁了,無非就是看裡予己經成年了,長相也還算是標緻,想要把兄弟賣個“好價錢”。
“彆啊,我好不容易尋到的,再說了,你下午西點纔開學,花園大廈就在你學校對麵啊。
你去試試唄,就看一下,不閤眼就下一個……”青年男人聽裡予己經聽出了自己的意思,乾脆也攤牌了。
“不去就是不去,賣藝不賣身懂不懂,你這老媒婆真是啥錢都賺,還有,我要睡午覺,掛了哈。”
裡予果斷按下掛斷鍵,隨後嚥下了早餐最後一塊饅頭。
“誒誒,等——”男人還想要做最後的爭取,但又是在爭取之前就被無情掛斷了。
電話那頭的男人叫作苟超,二十九歲,大學心理學研究生,出社會之後成為了一名婚姻介紹所的媒婆,兼職各種中介,憑藉著大學學來的知識在中介一行裡麵混得是如魚得水(自認為),寒假期間和裡予狼狽為奸,賺了不少中介費用……裡予未成年的第一筆貸款就是找他借的。
“這就是價值投資。
“苟超如是說道。
吃完早飯,裡予便開始收拾自己的一堆破爛行李,縱使有穩定的居所,裡予還是選擇在新城外國語學校內寄宿,郊外彆墅畢竟離它太遠了。
“小明啊,小明,你說,我到底是不是個凡人啊。”
裡予抱起一個玩偶,那是一個跟隨了他七年的玩偶貓,他將它保養得很好,不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出其上有關時間的痕跡。
裡予一邊收拾著行李,一邊又繼續自言自語。
“三月藍的專輯和周邊,ganser的吊墜,冷鳥的立牌……哦,還有蛀牙和bk的……”從小過著無父無母的獨居生活,裡予仍然選擇在拮據中不虧待自己的精神與靈魂。
噢對,裝進揹包的還有這本書,又老又破除了一名字之外的“無字天書”《梅淵》。
裡予總是隨身將它攜帶著,期望著哪天有“識貨”的給他收走了來一波暴富——幸好這書後麵冇有二維碼,不然早丟掉了,再說了這厚度說不定也能表演一波影視劇裡的擋子彈呢。
這本書,還有一些其他奇異的特性……彷彿間,春風再吹過,老彆墅發出一聲歎息,花草搖曳,它們的情感也傳到裡予的心裡,一種類似於“撫慰”的情感,裡予臉上也露出笑容來。
時間過得很快,在忙碌中,冇有午飯時間便到了下午,裡予的手機在收拾的過程中頻頻震動——他刪除掉了苟超發來的一連串資訊,打開了網約車軟件,嗨嗨打車。
“劉師傅,白色車,車牌號……”仍是微風迭起,鐵門傳來吱呀的叫聲。
“好啦,好啦,以後肯定給你修好,裝修得棒棒的,彆叫咯,反正叫也冇用,我也不太會給你除鏽上油之類的。
誰叫彩票號碼就算預知到了也會變呢?”
裡予攤手,向著空氣表演著,遠方有私家車奔來,他趕緊招手,生怕司機錯過。
“你好,是劉師傅吧,新城外國語學校,手機尾號是1111,開一下後備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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